铜符触到凹槽的瞬间,白桃指尖先传来灼烧般的刺痛。
她咬着唇压下抽手的本能——祖父临终前攥着她手腕说"该你接这口气"时,也是这样的灼痛,像根烧红的银针扎进血脉。
"咔"的轻响里,整面石壁突然活了。
幽蓝光芒顺着经络图奔涌,原本静止的金漆线条化作流动的光河,在两人头顶交织成旋涡。
白桃后退半步撞在小梅身上,小梅的手指掐进她掌心,比她更凉。
"凡入此地者,若非血脉相连,必遭天地所弃。"
苍老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白桃的手电筒"啪嗒"掉在地上。
她抬头时,光河中央凝出个虚影——宽袖博带的老者负手而立,眉骨高挺如刀刻,眼尾的皱纹里还凝着半滴千年未干的泪。
"是...苍梧子。"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祖父的笔记里画过这张脸,青囊门初代掌门,东汉末年背着药箱走破三州的游医,最后却被正史记作"失踪的方士"。
小梅突然低呼一声。
白桃转头,见她正攥着颈间的挂坠——那是块半旧的翡翠平安扣,平时总藏在衣领里。
此刻平安扣烫得发红,小梅的指尖己经泛白,却仍死死攥着,仿佛怕它飞走。
幽蓝光芒突然聚成细线,从壁画里钻出来,缠上小梅的手腕。
平安扣"叮"地裂开条缝,一线金光从中溢出,与蓝光缠绕着升向虚影。
苍梧子的虚影动了动,原本模糊的眉眼突然清晰如活物:"原来在这里..."
白桃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想起三天前在乱葬岗找到小梅时,这姑娘蹲在白芷的坟前哭,怀里紧抱着个烧了半角的襁褓。
襁褓里有块翡翠平安扣,和现在裂开的这块纹路分毫不差——原来那不是普通的遗物,是血脉的印记。
"青囊之道,不在藏,而在传;不在战,而在治。"虚影的声音温和下来,像老祖父哄孙女儿,"你阿婆守了西十年的,不是地宫里的金银,是这些。"
石壁发出沉重的轰鸣。
白桃抬头时,经络图正缓缓向两侧分开,露出后面的暗阁。
层层檀木架上摆满了泛黄的帛书,最顶层的青铜匣里,半卷《黄帝内经》的残页泛着暗光——那是她在古籍里见过的,被日军悬赏十万大洋的"失踪医典"。
"原来八卦宝藏..."白桃的喉咙发紧。
她想起这些年跟着军统挖的那些所谓"宝藏":金佛、玉印、装满银元的箱子,最后都被日军用卡车拖走。
可眼前这些被虫蛀的帛书、缺角的竹简,才是真正的"镇国之宝"啊——里面有治瘟疫的药方,有看星象测水旱的手札,有教士兵在战场上止血救命的针法。
"轰——"
头顶传来闷响,石壁上的夜明珠簌簌往下掉。
小梅猛地拽她衣袖:"白姐姐,上面在挖!"白桃这才注意到,脚边的青石板在震动,有细碎的石屑正从头顶的缝隙里落下来,像下着一场石头雨。
是日军。
她闭了闭眼睛。
三天前在秦淮河畔,她看见三个穿黄呢子大衣的日本学者拿着洛阳铲,对着城墙根的卦象石刻做记录。
当时她就该想到,他们追的不是金银,是这些医典。
"过来。"白桃拽着小梅冲向石壁右侧。
那里有根半人高的石柱,表面刻满了人体穴位图。
她从腰间摸出个小羊皮袋,倒出枚三寸长的银针——针尾缠着红绳,是祖父传给她的"封门针",一生只能用三次。
"这是最后一枚。"她把银针按在"风府穴"的位置,转头时看见小梅的眼睛亮得惊人,"等下不管发生什么,你都别松手。"
银针没入石缝的瞬间,整座密室开始下沉。
白桃踉跄着扶住书架,看见头顶的入口正被石屑填满,最后一线天光消失前,她瞥见几把明晃晃的刺刀扎进缝隙——是日军的三八式步枪。
"白姐姐!"小梅突然喊她。
白桃转身,见少女正站在重新闭合的经络图前。
刚才裂开的平安扣己经完全碎裂,露出里面嵌着的半枚铜符——和白桃手里那枚凑成完整的龙纹。
"你才是青囊门真正的传人。"白桃听见自己说。
这话出口时,她突然想起十二岁那年,祖父带她去药王宗祠堂,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十二柱香——如今只剩最后一柱,该传给眼前这个姑娘了。
小梅的眼泪砸在铜符上,溅起细小的光珠。
她颤抖着把两枚铜符按进凹槽,经络图再次亮起,却比之前更柔和。
白桃后退两步,看着壁画里的光流缓缓裹住小梅,像母亲哄孩子睡觉那样。
"青囊再启,护国不止。"
细微的声音从帛书堆里传来。
白桃顺着声音看过去,见小梅手里多了本泛着紫光的书,封皮上"乾坤秘录·终卷"六个字正在发光。
她翻到第一页时,墨迹突然流动起来,新的字从纸里钻出来,像春天的草芽:"唯有血脉与信念同在者,方可唤醒青囊之力。"
密室突然暗了下来。
白桃眨了眨眼睛,刚才还流动的光河消失了,石壁上的经络图重新变成静止的金漆,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只有小梅怀里的《乾坤秘录》还在微微发烫,书页间飘出几缕极淡的蓝光,像未散的魂。
"白姐姐?"小梅的声音带着哭腔,却比之前稳了许多。
她擦了擦脸,把书小心塞进怀里,"我会好好看的。"
白桃笑了笑,伸手替她理了理散掉的发辫。
发梢还沾着暗河的水,凉丝丝的。
头顶的震动不知何时停了,密室里安静得能听见两人的心跳。
"该走了。"她轻声说。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石壁里轻轻一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