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咸无奈,只好继续驻守室内照顾昏迷中的费介,一边懊悔自己的冲动行为可能引来的后果,一边满脸烦闷地盯着尚未醒转的这个人。
自己人为何要长得如此猥琐不堪啊?所以这也不能全怪自己呀!
次日,费介终于是清醒过来了。
最初,范咸企图含糊过关。
然而费老的一连串深入追查,步步逼问,外加摆弄起腰间的青色药瓶动作后——
范咸选择了实话交代。
“哎呀,其实是有人偷袭了您……”
费介探手摸着用布带包裹但还在渗血的头顶,疼得吸了口气。
“谁敢动手打我?”
“难道不是你?”
范咸连忙摇头:“可真不是小侄儿啊!”
“不是你是谁?”
虽理应勇于首面真相,但他才只是个稚龄童子呀!
紧接着!
费介一脚踹开杂货铺的木门。
“小子,听闻昨日夜里就是你暗算了本大师?”
“有种滚出来说话!”
他身后还尾随着一个五岁的男孩,二人阵势浩大、气焰嚣张,宛若前来兴师问罪之势。
不多时,只见杂货铺内的那位瞎眼男子缓步而出。
范咸急忙指认眼前这人,正气凌然地道:
“对的!就是此君下的手!”
昨晚先生与五竹叔抛下他,对他不理不顾,只让他同这位费大人周旋。
再加上抵挡不住费大师的严苛盘询,当即决定从二人中找个替罪羔羊——
显然,五竹叔最佳。
其一,叔叔不喜废话,也不愿费力解释一番,蒙混过关的概率大;
其二,五竹叔武力值爆表。
瞎子面无表情,冷冰冰似“望”了范咸一眼。
范咸心底一怯,不由自主垂低下头,眼神开始乱窜。
但五竹并没有任何回应对质之词,仅将冰冷的目光转向另一个声音的主人。
费介瞳孔猛地睁圆,略浑浊并染有残毒棕色的眼珠乍一见到此人便大大震了一吓。
“五……五大人?”
费介忙不迭地吸吸鼻子,眼神迅速避开,原先的咄咄气势瞬息减弱不少。
纵使在某几个领域称得上是一代宗师,可在这样一位传言中心狠手辣且毫无废话之辈面前,他内心仍旧免不了几分紧张局促。
于是追问之事便不再提起了,只身体随意倚靠在一旁寒暄一句道:
“五大人,自京都一面后,尊容风采依旧未减当年啊。”
这句话虽然为寻常套话,却也是肺腑之言。
多年过去,他自己鬓间早己爬满银丝,怎奈何这位五大人依旧是少年模样?
时光这把杀猪刀,未免太偏向了吧!
而五竹压根无意寒暄下去。
对于费介的赞扬,范咸丝毫没有感触,只平静地开口问:“您怎么来了?”
接着又疑惑道:“‘跛子’是何意?”
费介回答说:“陈院长安排我来做范咸的师父。”随后转向范咸补充道:“这自然也是范大人的意愿。”
听到这些,范咸抓了抓脑袋,点了点头,虽然有些疑虑但也能接受。
几句话将意图解释清楚后,费介准备离去。
可就在转身之际,手摸着脑袋偷偷看了五竹一眼,心里很想询问自己到底在哪里冒犯了五大人,以至于见面就受如此重击。
然而他终究没有问出口。
很多时候好奇心确实不是好事。
果然,那不喜啰嗦的五竹叔!此刻范咸满脸喜悦,心中庆幸蒙混过关。
下一秒却发生了变故。
五竹出声拦住了费介,冷冷地说道:“铺子的门倒了。”
“修好再离开。”
费介和范咸听到这里都停住了脚步。
费介一脸苦恼,挨了一闷枕还要帮着修门,太没道理了!可他虽心里忐忑,口中还是嘟囔起来:
“对,踹坏了五大人铺子的门该我负责。”
“只是这毕竟因昨晚五大人砸了我一下……”
“可回想起来,或许是我的行径不够光明正大,也不能全怪五大人吧。”
听至此处,范咸心一紧便想开溜。
却被费介一把抓住衣领叫住,“小子,你想干嘛?”
“陪我一起修门去吧。”费介实在不想单独面对五竹,只好拉上范咸垫背。
范咸没法走成,心想完蛋了。
很快事实如他预想。
只见五竹冷漠指着范咸,“不是我昨晚砸你的,” “是他。”
“不是一下,是三下。”
费介回头愤怒盯着范咸。
范咸则躲在五竹身后干笑示弱。
然而,费介虽然当下没有动作,脸上写满了,“小子记着!”的情绪。
之后可怜兮兮的费介便开始修门去了。
而另一边,范家这边也陆续有人醒来。
其中就有苏余。
错过了刚刚的热闹,不然肯定买些瓜子坐等吃瓜的他,不久就看到范咸带着费介朝他走了过来。
原来从杂货铺修门回来以后,费介跟着范咸进入范府拜见老夫人,呈上自己的名片还有司南伯的一封信,就这样顺理成章成为范咸第二位老师。
不过费介并未着急教授范咸功课,而是让范咸带自己前去面见他的另一位师父苏余。
范咸虽然不解为何费先生要找苏先生,但怀着些许心虚害怕被报复的心情选择了听话。
毕竟昨天那闷枕打得很是结结实实,这时候必须要尽快讨好才是。
路上范咸仍在试图为昨夜事情辩解,声音奶声奶气:
“老师啊,昨晚的事不能都算在我头上。”
“我年纪小,实在是害怕,所以才有所得罪您。”
“现在我也知道自己错了。”
“您大人大量,就别再与小孩子计较了吧。”边说还故意装出一副单纯无辜的笑容。
费介瞟了他一眼轻笑无言。
谁家五岁的孩子动手能这么狠?自己昨晚流了半碗血呢!若非命大估计昨晚就挂了。
一代毒术大家,竟然被个五岁小孩暗算险些丧命,这事出去谁信啊!
费介心中曾想过,既然是叶轻眉的儿子,总该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才对。
可没想到,会是这般特殊的方式。
他忽然想到,昨天要是真没能挺住,陈院长会不会判定为因公殉职呢? 费介摇了摇头,脑海里浮现出同事们听到这个消息时幸灾乐祸的表情,尤其是那个叫影子的家伙,这事若是被他知道,指不定要笑话自己多半年。
越想越是来气,费介瞪了一眼前方带路的小男孩,那男孩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背后首发寒意,走路都快了几分。
总算来到苏先生门前,刚好遇到苏余开门准备外出。
范咸见着苏余,就像是落水之人抓到一根浮木般双眼发光,赶忙恭敬行礼,“先生!”而后迅速站在了苏余身旁,好像身后有什么厉鬼追赶似的。
苏余一瞧,就看见那位褐色瞳孔且满头裹着纱布的老者正迈着怒气冲冲的步伐往这边走来。
先扫了一眼范咸,语气颇为不悦地问道: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难道还会吃了你吗?”
范咸只是干笑几声,并未作答。
费介不再看范咸一眼,径自走到苏余前头弯下身子,很是敬重地鞠了个躬。
这一举动顿时把苏余弄糊涂了,先前看费介一脸愤懑地过来,还以为什么事怪到自己头上来了呢,没承想竟然给拜起揖来了。
要不是看着费介年岁己高,他还以为这是范咸给自己拉来的新徒弟。
范咸此时同样满脸茫然。
费先生刚刚分明像要把自己生吞活剥似的,此刻对苏先生的态度怎么如此尊敬?甚至超过了方才对待五竹叔的态度。
这是怎么回事?莫非苏先生其实是隐藏于民间的大能之士?
或是远在京都的父亲派来的接应之人?从费先生的神情来看,这苏先生地位肯定在费先生之上。
难不成监察院真的存在明面上一位、暗地里又一个两位院长这样的设定?
可能是最近受到若若影响,范咸脑袋里瞬间开始演绎一出惊天权谋大戏。
待费介严肃地开腔了:
“昨晚在下遭遇突袭,头部数次止血包扎。”
“料想应该是苏先生所为吧?”
费介心想自己虽说性情粗犷,但并不等于头脑简单,而是粗中有细,讲究恩怨分明。
至少他认为是这样。
当时虽然处于昏迷状态,不过模糊中察觉屋里有三个人。
一个孩子,剩下的两人分别被称为先生和叔叔。
下手狠打他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有此仁心再去替他止血,那五位大人的残酷无情是众所周知的,更别提关心自己。
范咸或许例外,但对于他自己,那是绝对不会关照的。
这就表明,唯有这位苏先生有这份善心。
苏余点头确认:“不错,在下确实提示过。”
“动手包扎的正是范咸。”
范咸听先生在给自己美言,目光里写满了感谢。
之后朝费先生笑道:“对,对,确实是我处理的。”
费介对着眼前的这位争功的家伙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哼,那我还得谢谢您啦。”
然后继续望着苏余笑道:“苏先生大恩不言谢。
今后但凡有用得到费某之处,请务必不必客气开口便好。”
费介为人善良真诚,不计较个人功劳。
即使奉陈院长命令查查这个教书的先生背景来历……
当苏余出现在费介眼前时,他心中对这位书生的诸多疑虑瞬间消散大半。
在他眼中,苏余的气质实在不俗,陈院长的担忧似乎是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