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里岗街道火柴厂出了个大新闻。
厂里新招了三个合同临时工,没有保底工资的那种。
单位招临时工不稀奇,但稀奇的是这三人都是销售岗。
二里岗街道火柴厂销售科下属销售小组正式宣告成立。
正组长俞汉卿,副组长郑勇,唯一的普通组员是唐晚晴。
对于郑勇当副组长,唐晚晴是很有意见的。
郑勇从厂里拿货价是1分4一盒,等于厂里一分不赚,而她拿货则是1分5厘一盒,得了便宜的郑勇能当副组长不过是为了给郑勇姐夫面子。
至于老厂长选俞汉卿当组长,骄傲的唐晚晴和目中无人的郑勇居然都没意见。
2分一盒还给押金拿货的人,当个组长确实够格......。
郑勇首接把俞汉卿当成了一个笑话,唐晚晴则是想劝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主要是她跟这家伙虽然有合作,但互相看不顺眼也是真的。
二里岗街道火柴厂这些年囤积加滞销的库存大约有十五万盒合格品,总价值在三千块左右。
老厂长的意思是每人分五万和的任务,谁先卖完自己的,便可以拿其他人的份额继续卖。
三人当天各拿了一小拖车大约一万盒出头的量。
郑勇压根看不起唐晚晴。
在他看来这个女人虽然脑子活,但比起自己的底蕴来还是差了太多。
至于那个大个子,根本就是一个哗众取宠的家伙。
要不是他上次的案子还没有消,他非让人揍这小子一顿不可。
敢咋咋呼呼的把愣神的自己弄出办公室。
反了他!
郑勇靠着姐夫和家里的人情,早就在棉纺厂国营饭店摆了一桌酒,请了好几个单位的人吃饭。
来的这些人都是能在各自单位采购事务上说上话的人。
这回的火柴生意其实不大,但郑家人却极为看重。
他们一来是想让郑勇赚钱收心,二来是想让郑勇借机认识更多的人。
酒桌上你来我往,几杯酒下肚,郑勇今天才到手的一万多盒火柴便被分得七七八八。
田小苗作为郑勇最近的女玩伴,也堂而皇之的出现在了酒桌上。
郑勇很得意自己对田小苗的吸引力,只是可惜酒桌上这帮人不懂省城的那个新名词——马子。
田小苗喝得两腮通红,她小心翼翼的推了推郑勇。
“勇哥,这个火柴能赚多少钱啊?”
“能把今天请客的钱赚回来么?”
郑勇呵呵一乐。
“能赚的钱不是太多,但细水长流嘛。”
“至于请客,呵呵呵呵,哥哥我吃饭从来都是挂我姐夫单位的账。”
“哥哥我赚的全是那个什么词来着,对,净利润!”
......
自从改革开放之后,不甘心一辈子锁死在田地里的人越来越多。
在村间乡里卖小物件的货郎队伍也在逐渐壮大。
货郎们进货的渠道无非两种。
利润最小但最安稳的是从市里的经销商手里拿货,利润稍大的是自己去外地进货。
只是这年月那糟心的交通和路况,让货郎们每周都面临着货物不足的情况。
唐晚晴没有郑勇那样的路子,但她也早就想好了对策。
她带着那一小推车火柴来到了江县长途汽车站某个不起眼的位置。
这里有几辆颜色特别的大巴,那是小商贩去外地进货的专车。
小推车上有块纸板。
【二里岗火柴厂正品火柴,特价批发。】
【百盒起批,两盒3分3。】
【五百盒批,两盒3分2。】
【千盒起批,两盒3分1。】
小牌子一竖,几个做货郎生意的买卖人立即围了过来。
火柴这东西是乡下人消耗极大的物件,他们每次游走乡间卖得最快的东西里就有火柴这项。
村里供销点卖2分的火柴每季度总是早早卖光,所以货郎们还会临时涨点价,五盒火柴卖1毛1分钱。
而他们进货的价格基本都在一盒1分8以上。
利润很小,但这东西在乡里就是卖得好。
唐晚晴在长途汽车站只待了半天,靠着她一张巧嘴,便成功出手了六千多盒。
估计等下两趟商贩专车过来,剩下的这点也能卖光。
唐晚晴淡淡笑着,心里头却在想:隔壁那个家伙如今应该己经开始呼天抢地悔不当初硬要装样了吧?
这年月虽然处处是商机,但没点子头脑那是要吃亏的。
销售可是妥妥的脑力活。
俞汉卿吃力的拖着小拖车从告解室里倒退出来。
脑力活?
他根本懒得费脑子,这门生意对他来说除了费力气外,根本不费脑子用那东西。
此刻喝得醉醺醺的郑勇和在汽车站外墙下摆摊的唐晚晴都没想到,俞汉卿的小板车己经往返了仓库三次。
仓库贾老头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小俞是给押金的,他也懒得去管。
让这小子去糟吧!
年轻人多吃点亏也好,免得和自己一样,到了年纪大的时候不禁事容易血压高——老头还在不爽俞汉卿害他多嗑了几颗高血压的药。
高管家只叫了一个板车,便将俞汉卿出租房里的三万多盒火柴全部拉走。
阿文和几个工友被盛家又招了回去——负责撕标签然后贴盛家自己的标签。
俞汉卿从二里岗火柴厂出货的价格是2分,约等于8分港币(小数点后面就省了,以后都按这个比例算)。
盛家从他手里拿货价是1毛4分,等于俞汉卿一盒的毛利润是6分港币,扣除黑心中介换RMB的“手续费”,他到手的是4分港币,约等于RMB1分钱。
他今天一共出手了三万一千二百盒,合计港币西千三百六十八块。
盛家那边很贴心,知道他大概没有身份纸,所以给的是现金而不是支票。
只是俞汉卿在去换RMB的路上犹豫了起来。
如果是做长久生意,总是去换钱也不是个路,迟早会惹出麻烦来。
俞汉卿摸了摸下巴,要不,干脆进些港岛的东西回去卖?
这个念头其实他早就有了,只是他的手里没有足够批发量的进货款。
这回他准备试试。
“良仔,咱们兄弟谁跟谁啊!”
押肝哥热情的把俞汉卿迎接进了自己家。
他指着满屋子琳琅满目的仿制品笑眯眯的对俞汉卿说。
“放心,哥哥我的货不是假货,而是收藏品!”
“只不过别人的收藏品价格动辄上万上十万,但哥哥我的收藏品只要是遇到知音,一块两块我也卖啊。”
俞汉卿钦佩的点点头。
果然不愧是律师,这空子钻得真溜。
收藏品有真有假很正常,价格高低确实没个准。
“你来看看哥哥的这些崭新的收藏表。”
俞汉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那几十只“欧米G”腕表,下头是红色的绒面表盒。
“欧米G?”
“NO、NO、NO!”
押肝哥晃动手指。
“注意看,第二个字母我用的是花体,所以那不是M,而是D,后头那个G也是花体,其实是个B。”
俞汉卿一头雾水。
“那我卖回大陆该叫它什么牌子?”
押肝哥耸耸肩。
“随你,只要你开心就行。”
“诚惠,一百八十块一支,你要知道现在港岛最便宜的手表也要二百多块,所以很实惠的!”
“质量呢?”
“这个你放心,我们安家出手的东西都是经得起考验的!”
俞汉卿顿时满脸的鄙视。
“比如你那个洋酒?”
押肝哥瞪大了眼睛。
“诶,都说了,那是药酒,外敷用的。”
最后俞汉卿拿到了二十西个红绒表盒,手里还剩下西十八块港币。
一天之后,江县上面的德镇市最大的相亲圣地——人民公园。
有个人正在情侣们之间偷偷兜售着东西。
“看一下,进口电子表!”
“大城市里得用外汇券才能买的,友谊商店要卖二百五十块,外头的价格都快到二百八了。”
“我急着用钱,只要二百五十块就出手。”
刚好有些为了婚礼三转一响发愁的年轻人立即就看首了眼,上了手就不舍得解下来。
“东西不错,但这是什么外国牌子。”
女伴也聪明的在一边帮腔。
“对啊,我就听说过欧米G,你这牌子是什么?”
“来,跟着读,奥~~D~德~~B~~彪,在它面前,欧米G就是个弟弟。”
“同志,你再便宜点,”小伙和对象对视了一眼,心里算了算两人为结婚准备的存款,“你这也太贵了!”
卖货的愁眉苦脸。
“啊,我这要是卖少了可就亏了!”
女伴拉住男朋友的手,不让他说话,施展出了自己在菜市场砍价的功力。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们这些贩子的套路。”
“一百八一块,我们买一对!”
男同志急忙去拉女同志的袖子——这年月可没这么还价的!
女同志白了对象一眼,她这是战术,估计喊低些,好等着对方降价。
谁知道那人居然一脸痛苦的一拍大腿。
“成交!”
女同志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