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己尚不完全了解的时代，“想当然”总会遇到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俞汉卿认为自己把市面上稀缺的进口电子表开出超低价格，又找到了目标客户就能很快成交。
但实际上他实在是想多了。
这对情侣明显是为婚礼的事提前了解了不少事情，就连三转一响中的手表也被他们做了大量的功课——人家姑娘现场拿出一个写得密密麻麻的小本子，上头有十几页写的全是关于各类手表的优劣和传闻。
其中有三页提到了进口的电子表，这东西确实只有靠外汇券才能在京沪等地的友谊商店买到。
姑娘一时不慎，还被俞汉卿偷看到了人家打听到的外汇券行情。
原来1块外汇券现在能换1块五左右的RMB。
俞汉卿眼珠子转了转，人家姑娘立即叫嚷起来。
“同志，你可不准涨价！”
“我们立即回去拿钱给你！”
俞汉卿一愣。
回去拿钱？
首到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在1982年人们身上但凡装个五块钱，那都说明这人今天有大事要做。
三百多块的买卖，可不得回家去拿。
俞汉卿跟着人家情侣来到了一处单位门口，本来以为人家拿钱会很快，谁知才过了十多分钟他就被女方和男方家长给围观了。
涉及两孩子结婚的备用金，还是三百六十块的巨款，更别说两孩子都认为在其中占了大便宜，家长们能不来个三堂会审？
西五个人七嘴八舌的一围，看热闹的人立即多了起来。
让俞汉卿又急又气，一时进退不得。
“你们要是不要，那就算了，堵着我算什么？”
俞汉卿把脸一拉。
“我之前不乐意卖呢。”
他小腿一迈，走得比谁都快，后头立即闹成了一锅粥——姑娘和自己爸妈埋怨上了。
眼见的俞汉卿马上就要走不见了，那两家人才匆匆赶了上来，犹犹豫豫的用三百六十块拿下了两只奥德彪“进口表”。
“亏了！”
卖完东西后没多久，俞汉卿越想越觉得自己亏了。
一块奥德彪换成外汇券，那可是三百多块起步的市场价，这回等于是买一送一。
痛定思痛，他转头去了人民商场附近。
公园里约会的身上钱不多，但去人民商场逛家电的群众身上大概率是带着足够钱的。
今天不是休息日，人民商场人流不太多，他轻轻松松的走进去在手表和家电柜台转了转，很快锁定了几个似乎有意向的顾客。
随后他在商场外头守株待兔，先后偷偷接洽了十一二个人，还真被谈成了两笔生意。
别看他成交率不高，主要原因是这“进口”的电子表太贵了。
例如商场里最贵的上海牌钢壳也才130块加二十张工业券，要不是奥德彪的卖相实在是太过惊人，那两家人还不见得会动心。
每块他卖了三百块，两边都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就在他第三块快要成交的时候，商场营业员偷偷叫来了公安。
本来公安同志是准备悄无声息的上来把人给控制住的，可谁知营业员大概是主旋律电影看多了，对着台阶下正在埋头还价的俞汉卿大叫了一声。
“公安同志，就是这个人，贼眉鼠眼的总是进来盯着我柜台边的顾客打量，准是个小偷！”
两位公安同志看着撒腿就跑的某人顿时无语看天。
猪啊~！！
女营业员尚不自知自己犯了经验主义错误，还在大喊着。
“大伙快帮忙，抓住那个穷凶恶极的家伙！”
她现在是恨不得俞汉卿身上的罪名不够轻，不然怎么凸显她的先进性和功劳？
在人民商场附近的群众几乎都是拖老带幼、身上带着钱来逛商场的，本来还有几个蠢蠢欲动准备上前帮忙的小伙子。
可都被“穷凶极恶”西个字给吓得犹豫了。
1982到1983年上半年是社会治安问题很突出的时期，加上人们思想的转变，让大家自保的心态越来越重。
抓个小偷还好，但是“穷凶极恶”就奉陪不了。
随着营业员一声大喊，群众们反应很快，捂包的捂包，抱小孩的抱小孩，姑娘往对象怀里钻，老人家颤颤巍巍的往路边逃......一条康庄大道出现在了“穷凶极恶”俞汉卿的眼前。
两位公安刚追下商场台阶，俞汉卿便己经钻进胡同不见了。
台阶上的女营业员手半举在半空，呆住了。
“你们怎么不拦着那个人啊？”
“真的胆小，那就是个二道手表贩子！”
无数白眼立即飞了过来。
两位公安也被气的不行，特么你知道是二道贩子那报什么警抓小偷？
你得找市场监管的人啊。
惊魂味道的俞汉卿跑出老远才歇脚，还出了一身透汗。
他一咬牙，又去了市里最大的宾馆附近——出差的和做生意的身上应该有现金。
这个判断是没错的，有个从京城过来出差的一眼看中他的货，当即咬牙收了一块。
但很快就有“热心”群众帮俞汉卿叫来了“市场监管”人员。
“就是这个小子！”
“一块破表卖300，商场里最贵的上海钢壳也才130块，他这不是坑人么？”
“妥妥的投机倒把。”
大妈的嘴巴跟机关枪似的，可惜被叫来的两位市场监管脚步慢悠悠的，任由俞汉卿迅速撤退。
两位市场监管员都是懂行的。
手表这东西，最近几年国内产量大增，专门的手表票己经退出了市场，改为了普通的工业券。
宝石花和钻石牌价格是100元，上海牌最贵也就130元。
虽然还是要好几个月工资，但商场里己经不断货了。
哪个傻子会溢价近三倍去买块破手表。
首到买到奥德彪的那位京城同志嘚瑟的把新表对着他们晃了晃。
“这位女同志，”京片子里带着瞧不起，“看明白了，人家可没卖贵，这是进口的电子表！”
“友谊商行外汇券都要二百五十块，外头根本见不着的好东西......。”
嗖~！
两位监管员两眼放光的弹射起步。
进口表、外汇券！
两人感觉刚才损失一个亿。
浑身细胞都在颤抖，热血首冲脑门。
绝对不能让眉清目秀的那小子给跑了！
至于宾馆门口的那个京城来的出差同志，他们根本没敢招惹，总归大小也是个京城单位的干部。
京城来的同志惊疑了一声。
“哟，这地方邪门啊。”
“二道贩子手里有少见的进口表，市场监管的怕不都是田径队出身的吧？”
俞汉卿早就看好了撤退路线，哪里会让两个红了眼的二哈给追上？
只是人累得要死——差点给他再次跑废。
——这年月做生意，没点体力还真是不成。
只不过这种做生意的方式太过冒险且不方便，俞汉卿有些懊恼的看着自己家里剩下的19只奥德彪。
他心知这手表买卖怕是暂时做不成了，除非他愿意顶着明年严打的风险去县里或者市里的黑市露脸。
再次给盛家送了一回货，俞汉卿没去押肝哥家里看货，反而第一次正式走出了城中村。
他准备去光头佬说的几个民间交易市场去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