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里的血痕蜿蜒如蛇,林清攥着玉佩倒退两步。
檐角的打斗声骤然炸开,她听到陆真的剑锋割裂夜风发出龙吟般的清啸。
"护住西跨院!"
陆真的暴喝裹着血腥气破窗而入,林清抓起案上的路线图塞进暗格。
庭院里刀光映着残雪,她看见宋商豢养的七杀堂杀手正踩着屋脊疾行,铁爪钩扫过之处灯笼尽碎。
"姑娘当心!"丫鬟春桃扑过来用铜盆挡住破窗而入的暗器,盆底赫然插着三枚泛蓝的透骨钉。
林清瞳孔骤缩——这种淬毒手法与三日前城郊镖局灭门案如出一辙。
前世的记忆突然翻涌。
"砚郎小心西南角!"她脱口而出的称呼让屏风外的陆真剑锋微滞,十年前梅林初见时,那裹着红斗篷的小女娃也是这般唤他。
银甲卫的弩箭应声转向,将正欲投掷雷火弹的灰衣人钉在照壁上。
陆真反手劈开两个黑衣人,借着刀光望向窗内。
林清正将安神汤泼在炭盆里,腾起的白烟中浮着细碎冰晶,萧大夫午时新换的药罐在青砖上摔得粉碎。
"雪山巫医..."她蘸着血在帕子上疾书,前世御书房那场大火里,先帝正是用这种冰魄散验出了北狄密探。
庭院里突然传来刺耳的骨哨声,七杀堂众人闻声暴起,竟是不惜同归于尽的杀招。
林清头痛欲裂。
记忆如潮水漫过眼前:前世陆真凯旋那日,她分明在朱雀街见过宋商与北狄商人密谈;林素心及笄礼上那支镶着黑曜石的凤钗,此刻正插在七杀堂首领的发髻间。
"军需图!"她突然撞翻案几,羊脂玉佩磕在青石地上发出脆响。
陆真旋身踢开扑来的刺客,正看见林清发间朱砂痣渗出的血珠凝成冰晶,与林素心牢中滴落的毒血一模一样。
屋顶传来瓦片碎裂的巨响,二十名银甲卫破空而降。
陆真抹去脸上血污,剑指西南:"留三个活口,卸了牙关。"他太熟悉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当年北狄死士突袭边关粮仓,也是这般疯魔。
林清踉跄着扶住门框。
记忆终于拼凑完整:前世她病逝前月,户部突然将三成军需采买交给陆家商行,而押运路线图正是经她之手...
"错了,全都错了。"她攥着陆真的剑穗浑身发抖,那些被头痛抹去的现世记忆此刻清晰如刀刻。
银甲卫的呼喝声渐渐平息,七杀堂的尸体在庭院中摆成诡异的北斗阵型。
萧大夫提着药箱冲进来时,林清正将染血的帕子按在陆真肩头。"冰魄散遇热成毒,他们真正的杀招在..."她突然噤声,望向廊下渐融的积雪——本该子时当值的更夫,梆子声己经消失了半个时辰。
陆真突然抓住她颤抖的手:"当年你说最厌雪天血腥气,偏要在梅林埋十坛梨花白。"他掌心有道陈年刀疤,正是为护着她取酒被刺客所伤。
林清泪珠砸在羊脂玉佩上,前世今生终于严丝合缝。
黎明前最浓的黑暗里,萧大夫盯着药罐残留的冰片突然开口:"五日前太医院丢了两钱雪山红景天。"他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林素心牢中沾染毒血的草席碎屑,"这东西混着曼陀罗花粉,能让人把真话当幻梦说。"
陆真的剑穗银铃无风自响,林清望着渐白的天光轻笑出声。
前世她至死不知的谜底正在血污中浮出——那所谓"那位大人"要的根本不是侯府,而是借陆家商行掌控的三十八处军需驿站。
晨雾漫过染血的石阶时,林清将修补完整的路线图浸入药汤。
羊脂玉佩在紫檀匣底磕出轻响,露出夹层里暗绣金线的龙纹——这是先帝赐予镇国侯府的秘钥,能开启朱雀门首抵御前。
陆真擦拭剑刃的手顿了顿:"萧大夫说那位雪山巫医,二十年前就该绝迹了。"
林清望着宫城方向眯起眼睛,帕子上的毒血正将路线图蚀出星点孔洞。
那些缺失的驿站连起来,恰是前世宋商接手的首条押运路线。
檐角残存的冰晶在朝阳下泛着诡谲的七彩光晕,像极了北狄王庭祭祀用的虹石。
天光刺破云层时,陆真用银甲卫腰牌叩开了朱雀门。
林清捧着紫檀木匣走在御道中央,药汤浸透的路线图在晨雾中泛着幽蓝荧光,缺失的三十八处驿站位置正随着水汽蒸腾逐渐显形。
"陛下请看。"她将羊脂玉佩按在路线图边缘,暗绣金线的龙纹与残缺孔洞严丝合缝,"宋商接手的首条押运路线,恰与北狄王庭祭祀路线重合。"
老皇帝着玉佩夹层里的虹石碎屑,指尖突然颤抖。
二十年御案上积压的疑案在记忆里翻涌——永昌三年的军饷失踪案,永昌七年的北境马瘟,还有去年冬至突然暴毙的户部侍郎。
"萧院判!"皇帝猛地拍案,震得茶盏里的冰魄散结晶簌簌作响,"验这毒血与二十年前淑妃案可有关联?"
太医院正捧着染血草席碎屑的手一抖。
林清看着老臣骤然惨白的脸色,突然想起前世冷宫里那口枯井。
正月十五飘着细雪的夜,井底捞出的华服女子腕间戴着的,正是这种混着曼陀罗花粉的虹石手钏。
陆真突然掀袍跪地:"臣己命银甲卫封锁陆家三十八处驿站,其中七处地窖藏着北狄制式弯刀。"玄铁令牌掷地有声,十二道朱批加急文书在御前堆成小山。
宫墙外的梆子声恰好敲到第七响,惊起满树寒鸦。
林素心被拖进殿时,发现黑曜石凤钗在青砖上刮出刺耳声响。
她盯着林清腰间晃动的剑穗银铃,突然嘶声大笑:"你以为赢的是陆真?
当年要不是你蠢到把路线图......"
"住口!"宋商被铁链拽得踉跄,脖颈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案上正在显影的路线图,突然发狠咬向舌根,却被萧大夫眼疾手快卸了下颌。
林清缓步走到嫡姐面前,指尖挑起她衣领处暗绣的北斗纹:"七杀堂摆的阵型,是给北狄狼骑指路的星图吧?"她声音轻得像在讨论今晨的雪何时会化,"三年前你及笄那日,父亲书房丢的边防图是用虹石粉描的,遇水显形后——"
"是王庭狼首图腾!"老皇帝突然起身,苍老声音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
二十年前淑妃颈间那道致命伤,正是被淬了虹石粉的银簪所刺。
林素心突然剧烈挣扎起来,腕间玉镯撞碎在蟠龙柱上。
飞溅的碎玉里藏着细如发丝的金线,正是北狄贵族女子惯用的密信载体。
萧大夫用银针挑起一缕,浸在冰魄散溶液里的金线渐渐浮现出狼首暗纹。
"押入诏狱。"老皇帝闭了闭眼,明黄衣袖拂过案上密报。
林清看见最上面那份盖着西境军印,落款日期正是前世她咽气那日。
暮色西合时,侯府残存的梅枝在风中轻颤。
林清踩着碎瓦走过西跨院,春桃正带人收拾满地狼藉。
突然有冰晶落在她睫羽上,抬头望见陆真立在半塌的听雪阁顶,银甲卫正在他脚下列阵清点兵器。
"三十八处驿站缴获的弯刀,刀柄都嵌着虹石。"他跃下屋脊时带落几片残雪,"兵部刚送来急报,西境三关外发现北狄狼骑踪迹。"
林清抚过焦黑的梁柱,前世病中昏沉时听到的厮杀声忽然清晰。
那些她以为是梦境的铁蹄声,此刻正透过陆真沾血的护腕传来真实温度。
"该换药了。"她将新调的雪莲膏抹在陆真掌心刀疤上。
男人突然反手握住她手腕,朱砂痣上的冰晶己经化成淡淡红痕。
萧大夫抱着药箱从废墟那头跑来:"姑娘快看!"他抖开从诏狱带出的血衣残片,虹石粉绘制的星图在暮色里泛着微光,"北斗天枢位对应的驿站,地窖里藏着......"
"攻城弩。"陆真与林清异口同声。
他们对视时,檐角最后一块完好的琉璃瓦突然坠落,在青石板上摔成七片锋利的残月。
当夜掌灯时分,林清站在侯府最高处的观星台。
修补完整的边防图铺在紫檀案上,三十八处虹石标记正与夜空北斗遥相呼应。
陆真的剑穗银铃在风中轻响,惊散了试图落在图纸上的雪粒。
"报——"银甲卫浑身是血扑倒在台阶下,"西境急件!
七杀堂余孽突袭了重建的驿站!"
林清手中朱笔在"天权"位重重一顿,墨迹顺着虹石粉勾勒的路线晕开。
她望向宫城方向,那里新换的守城弩在雪夜里泛着冷光,而更远的黑暗里,北狄王庭祭祀的鼓声正隐约传来。
陆真突然将剑鞘压在地图某处,铁器与木案相撞的闷响惊飞夜鸦。
林清顺着他的力道看去,朱笔晕染的位置赫然显出一个陌生的狼首图腾——那本该出现在三日后才送达的南境塘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