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班室的窗台上，砂锅里的当归黄芪乌鸡汤咕嘟冒泡，香气混着窗外的桂花香，在深秋的夜风里织成张温柔的网。林逸盯着陶砂锅盖边缘凝结的水珠，忽然想起十年前在县医院，苏瑶值大夜时总把自己的饭盒分他一半，那时她的不锈钢餐盒盖上，永远印着半朵被压皱的小雏菊。
“又偷偷用值班室的电磁炉？”苏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洗完手的水汽。林逸转身，看见她白大褂下的毛衣领口露出半截绷带——那是昨夜在急诊室抢救辉星药业实验体时，被注射器划伤的。他没说话，只是掀开锅盖，用竹勺撇去浮沫，露出汤里蜷曲的天麻和红枣，正是她最爱的甜口。
“护心通中毒患者的尿样分析出来了。”苏瑶递过化验单，目光却被桌上的青瓷碗吸引，碗底用蜂蜜画着个迷你笑脸，与第八章手术时林逸刻在患者颅骨上的符号一模一样，“你什么时候偷拿了中医科的药膳瓷碗？”
“上周帮李主任治好了顽固性呃逆。”林逸盛汤的动作顿了顿，汤勺在碗里转出个漂亮的旋涡，“他说这是他师傅传下来的，用来装‘定心汤’最能保药效。”他抬头时，恰好看见苏瑶指尖划过碗沿的暗纹，那是用小篆刻的“杏林”二字，与父亲针灸盒上的铭文同出一源。
汤勺碰到瓷碗的轻响里，苏瑶忽然想起，半个月前在信息科，林逸为了帮她暖手，曾用掌心焐热过她的不锈钢饭盒。此刻砂锅里的药膳，汤色比记忆中更浓，当归的红、黄芪的黄、天麻的白，在瓷碗里层层叠叠，像极了他这些日子在她心里晕开的颜色。
“先喝口汤。”林逸递过汤匙，自己却从白大褂内袋摸出个油纸包，“知道你不爱吃乌鸡皮，早挑出来了。”油纸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鸡胸片，边缘带着被细心剔除的脂肪，正是她十年前在护士站闲聊时提过的习惯。
苏瑶的汤匙停在唇边，蒸汽熏得眼睛发酸。她忽然想起，重生后的林逸第一次给患者开食疗方，用的正是她爱吃的山药莲子粥，当时他说“药食同源，适口为珍”，却没提过自己在值班室偷偷练了三天熬粥火候。此刻汤里的天麻切片薄如蝉翼，每片都带着与脑干手术切口同样的45度斜角，显然是用显微镜练习过的刀工。
“长白山的资料，我整理了三份。”苏瑶低头喝汤，甜味在舌尖化开时，尝到一丝若有若无的苦，正是林逸特意加的莲子心，“药谷入口的坐标，可能和患者脚踝的三角刀疤有关——”话未说完，汤匙碰到碗底的硬物，挑出来竟是颗完整的枸杞，形状像极了长白山顶的天池。
林逸笑了，笑得像那年在县医院，她第一次夸他缝合伤口漂亮时那样。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晒干的雪莲花瓣：“今早托中药房老张头炒的，《千金方》里说，雪莲花配乌鸡，能治‘思虑过度伤神’。”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银镯上，“尤其是为某人熬夜查数据导致的心悸。”
苏瑶的脸突然发烫，想起昨夜在实验室，林逸发现她偷偷加班，硬是用温针灸帮她疏通了内关穴。此刻汤里的莲子心，正是对应心经的药引，而雪莲花瓣，让她想起第十二章急诊患者指甲缝里的那片带霜草叶——原来他早就把线索熬进了药膳里。
“其实……”苏瑶忽然放下碗，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新烫疤，那是刚才从微波炉里取汤时留下的，“十年前在县医院，我就知道你偷看过我的值班表。”她抬头，看见林逸耳尖发红，像极了当年被她撞见在护士站偷放暖宝宝的模样，“每次我值大夜，值班室的热水瓶总会莫名装满，后来才发现，是你绕开锅炉房，用科室的热水器烧了二十分钟。”
砂锅里的汤突然噗噗冒泡，林逸慌忙调小火焰，却在转身时碰倒了桌上的笔记本。苏瑶捡起，发现里面夹着张泛黄的便签，是她十年前写的“苏瑶的忌口：不吃葱姜，讨厌太咸”，字迹边缘还有被水洇湿的痕迹，显然是从旧物里小心撕下的。
“那年你被调去ICU，”林逸的声音轻得像汤面上的雾气，“我在护士站坐了整夜，把你的喜好写满了三个笔记本。”他忽然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个小铁盒，里面装着晒干的桂花，“本来想泡给你喝，后来听说桂花茶暖胃，就改成了药膳。”
苏瑶的手指抚过铁盒边缘的凹痕，想起这是县医院旧药房的赠品，十年前她曾用它装过给林逸的润喉糖。此刻铁盒里的桂花，与砂锅里的香气交织，让整个值班室都染上了时光的温度。她忽然明白，所谓药膳传情，从来不是华丽的告白，而是他把十年的牵挂，都熬进了能暖她胃、更暖她心的汤里。
“趁热喝。”林逸递过汤匙，自己却翻开笔记本，开始记录患者吴玉芳的脉象变化。苏瑶看着他低垂的睫毛，映在眼下的阴影像蝶翼，忽然发现他鬓角有几根极细的白发——那是重生后为了改写命运，夜夜在值班室查资料熬出来的。
汤喝到一半，苏瑶忽然看见砂锅里飘着片极小的银杏叶，正是第一章重生时林逸口袋里的那片。她忽然想起，在第十章的记忆碎片里，父亲的旧照片里也有这样的银杏叶，而林逸把它放进药膳，大概是想告诉她：有些记忆，像银杏叶般金黄，有些牵挂，如乌鸡汤般温热，都是时光馈赠的医者仁心。
窗外，救护车的鸣笛远远传来，却惊不破值班室里的宁静。苏瑶看着林逸在笔记本上画下的药膳方，最后一行写着：“苏瑶，胃喜暖恶燥，宜常食甘润。”她忽然轻笑，原来最动人的情话，从来不是“我爱你”，而是他把她的每个细节，都刻进了医道传承的温柔里。
当最后一口汤喝完，林逸接过空碗时，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掌心。苏瑶抬头，看见他耳尖的红还未退，却在目光交汇的瞬间，两人同时笑了——像十年前那个雪夜，他们在值班室分享一碗泡面时的笑容，干净、温暖，带着对未来的期许。而这碗药膳，终将成为他们医道之路上，最温暖的注脚：医者仁心，不仅在手术刀上，更在为所爱之人熬汤时，那分秒必争的温柔与执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