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辉的办公室飘出的茶香，混着消毒水味，在走廊拐角处打了个转。林逸捏着刚打印的《肝内胆汁淤积症诊疗进展》，指腹着纸页边缘——这是他熬了三个夜班整理的资料，前世曾被张启明剽窃发表在核心期刊上。
“林逸啊，”副院长从皮椅上抬眼，金丝眼镜滑到鼻尖，“听说你给23床那个孩子用了熊去氧胆酸？这种进口药价格不菲，家长到处说我们医院‘过度医疗’呢。”
钢笔在笔记本上划出歪斜的线。林逸盯着周明辉办公桌上的辉星药业台历，突然想起前世这个时候，正是此人以“控制药占比”为由，停了他所有重症患者的进口药。
“患者确诊为PFIC-2型，唯一有效的就是熊去氧胆酸。”他把资料推过去，指尖敲了敲“孤儿药援助项目”的红圈，“我己经联系药企申请免费赠药，明天家属就会签知情同意书。”
周明辉的镜片闪过反光，手指无意识地着台历上的辉星logo：“年轻人有冲劲是好的，但也要学会体谅医院的难处。”他突然换了话题，“张建军医生说你在灌洗术操作时擅自更改流程？”
林逸的后背绷紧了。那天灌洗时他发现患者右肺支气管有异常褶皱，临时建议调整灌洗顺序，这时只有陈立明主任和麻醉师在场。
“是陈主任同意的。”他首视对方眼底的阴翳，“如果周副院长不放心，可以调手术室监控。”
周明辉的嘴角扯出半道笑纹，低头翻看着文件：“监控嘛，最近设备出了点故障。对了，医务科收到投诉，说你值夜班时擅自离岗——”
“叮——”
林逸的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苏瑶发来的消息：“张建军让实习生给3床患者开左氧氟沙星，可患者有癫痫病史！”
他猛地站起来，白大褂带倒了桌上的搪瓷茶杯。茶水在周明辉的皮鞋边蜿蜒，像条暗褐色的蛇。
“抱歉，有急诊。”林逸抓起资料转身就跑，身后传来周明辉压抑的咒骂。电梯间里，他翻开患者病历——3床老人确实有癫痫病史，左氧氟沙星可能诱发惊厥，而张建军开的正是这个药。
“林逸你疯了？！”实习生小王在护士站被他拽住时还在打游戏，“张老师说按肺炎治，关你什么事——”
“去叫值班医生！”林逸夺过医嘱单，笔尖几乎戳穿纸面，“立刻停用左氧氟沙星，换成阿奇霉素！”他转头看见苏瑶正抱着抢救车冲过来，马尾辫在脑后甩出利落的弧线。
老人抽搐发作是在十分钟后。林逸跪在病床边，用压舌板抵住患者牙关，余光看见张建军黑着脸走进来：“谁让你改医嘱的？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
“患者血药浓度显示苯妥英钠剂量不足，”林逸盯着监护仪上的痫性放电波形，“左氧氟沙星会降低抗癫痫药的血药浓度，这是《临床药物相互作用指南》第238页的内容——张老师没教过你吗？”
张建军的耳尖霎时通红。他想起三年前自己给林逸的病历打差评时，这个年轻人还只会低头道歉，此刻却像换了个人，眼神冷得能冻住手术刀。
抢救结束后，苏瑶在值班室门口拦住他，往他手里塞了块巧克力：“刚才看见周明辉的秘书在翻你储物柜，我假装打翻碘伏才支开她。”
巧克力包装上的锡纸映出她微颤的睫毛，林逸突然想起前世她为了帮自己找回被偷的研究数据，在行政楼跑断了鞋跟。他剥开糖纸，把巧克力塞进她嘴里：“下次别冒险，我怕你摔着。”
苏瑶的脸腾地红了，巧克力在舌尖化成温热的甜。她看着林逸转身时白大褂下摆扬起的弧度，突然发现他的背影比记忆中挺拔许多，像棵在石缝里扎根的松树，任风雨如何拍打，都要朝着阳光生长。
深夜的医院走廊飘着桂花香，林逸坐在台阶上翻查监控记录。周明辉办公室的监控果然被删除了，但他在行政系统里找到条未发送的邮件草稿，附件是辉星药业的“学术合作协议”，乙方签名栏赫然是张启明的名字——他那位己故的导师。
指腹着屏幕上的签名，林逸忽然听见楼梯间传来压抑的争吵。张建军的声音混着打火机的咔嗒声：“周院长放心，下个月的药占比考核，我保证让林逸的科室垫底——”
烟头明灭间，林逸站起来整理白大褂。袖口的褶皱被他熨得平平整整，像道随时准备出鞘的刃。他知道，职场的战场从来不是手术刀的对决，而是藏在医嘱单里的明枪暗箭，躲在监控盲区的阴谋诡计。
但这一世，他不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那些前世被偷走的荣誉，被碾碎的理想，都将在这场斗争中，一寸寸，讨回来。
清晨交班会上，陈立明把一叠投诉信拍在周明辉面前：“3床患者家属说要给林逸送锦旗，感谢他及时纠正错误医嘱。”他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张建军僵硬的肩膀，“倒是有些同志，该好好补补药理学了。”
林逸站在队列里，看见周明辉的手指在桌下捏紧了钢笔。阳光从窗棂斜切进来，在他白大褂上投下明暗交界的线——那是光与影的分界线，也是这场斗争的起点。
而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