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来。
熟悉的天花板让你意识到,自已正躺在列车里。
你的呼吸粗重,五六个深呼吸后,你终于回到了现实。
室内的顶灯没有打开,幽幽的水蓝色的光在蔓延着静谧与美好,可见有人想让你做一场美梦。
…可惜了,是一场漫长压抑的长梦。
你的手指放在眼前,翻转着看着手心的纹理,最后握拳像是要抓住命运。
但是除了空气,只有无尽的迷茫。
这个梦太真实了。
你坐起身,伸出纤细修长的腿,颤颤巍巍的勾着可爱的棉拖鞋。
脑海里蓦然闪过那个金发的、模样美丽的,有着三重颜色的绚丽眼睛的孩子。
“…卡卡瓦夏。”你捂住了脸,脑子疼痛难忍,密密麻麻的像是被针戳了进去,刺激的你眼泪直流。
你试图站起身,却狼狈的摔趴在地毯上。
你想起被枪尖戳穿胸膛的一幕,血液四散开来,血腥味混着泥土的味道。
你被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影响到了,你甚至产生了恐惧,你畏惧死亡,畏惧疼痛,畏惧离别。
你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穹。
你的眼泪顺着下巴,砸进地毯里,无声无息。
你的门被敲响了,但来人好像只是象征性的走个过场。
你知道是谁。
瓦尔特先生…
在梦境开始之前——
你被瓦尔特囚禁在房间里三天后,才反应过来自已被限制了自由。
事情还要从一周前说起。
主角团打败了可可利亚,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大守护者。
你本来就没想去的,一个普通人哪里遭得住这种力量性质的碾压。
但是,有人把你带过去了。
他掐着你的后脖颈,强制的让你看着穹被一枪捅穿了身体,从高空坠落。
你很乖巧,被人绑到这里没有反抗,被人掐着脖子也没有反抗。
你无声无息的掉着眼泪,和以往不同,你从醒来后第一次觉得悲伤。
压抑的让你想要悲鸣,所以你反抗了,你不顾一切的冲过去,硝烟弥漫的中心,那里躺着你在这个世界唯一的羁绊。
你一直想让穹死去,可他终于要死的时候,你才恍然觉得世界都在崩坏。
你脆弱的皮肤被强风携带的碎片划破,血液涌了出来,又很快干涸。
你不记得是怎么从废墟里扒出来那个灰发的孩子,你只是弯下了脊背,颤抖的贴着他的额头,哭声颤抖。
他身体的星核还在运转着能量,你摸到的一瞬间又哭又笑,你想了想,既然你可以吸取能量,那你一定也能给他运输能量。
可你要怎么做呢?
拜托了,求你了…如果真的有神明,请让我救救他吧。
你黑色的眼眸里满是痛苦,摸着他身体被贯穿的伤口,咬着舌尖不让自已晕厥。
好在你做到了。
你在长发的遮掩下亲吻上少年的唇瓣,辗转着希望。
然后昏死过去。
你的意识在星海漂流,你一度感觉自已已经死去。
可你还是醒了过来。
你首先有了触感,身下是柔软的被褥,整个人也暖洋洋的,像是终于遇到了太阳的花朵。
你试探着坐了起来,却一时摸不准自已在哪里,漆黑的室内像是毫无光源的黑色箱子里。
你的脚踩上柔软的地毯,下一瞬整个人趴了下去,还推倒了什么玻璃杯。
……你试探着摸过去,首先是的被浸湿的地毯,你恍然应该是一杯水。
“你醒了…”有人推开门,向你靠近。
你下意识看了过去,眼前依旧一片黑暗。
“瓦尔特先生?”你疑惑,声音沙哑的宛如沙砾摩擦玻璃,疼痛且难受。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似乎在考虑怎么将你抱起来,又或者在打量你怎么会突然又失去了健康的体魄。
你本可以忍受沉默,但是你的心底慌乱根本无法冷静。
你伸手摸索着眼前的人,质地细腻的衣服,光洁的皮肤。当你的指尖触及到那冰凉的眼镜架时,蓦然收回。
“瓦尔特先生。”你又一次喊着他的名字,与刚刚不同,你这次察觉到了脸上的湿意,“我看不见你了,我的眼睛…”
你失明了。
“别害怕,只是突发性的。”男人沉稳的声音响起,给人带来安心的力量。他一只手拢着你的腿弯,另一只手放在你的腋下,将你公主抱了起来。
你又一次躺在了柔软的床上。
他在说那场大战的后续情况,你认真的听着,眼睛里没有任何情感。
你只是遗憾,错过了好时机。穹居然活了下来,他命可真大。
“听起来真是惊心动魄的冒险。”你偏着脑袋,状作艳羡的表情道:“如果这次开拓我也跟着一起去就好了。”
你说完这句话后,思绪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又放松了下来。
是啊,你记得姬子小姐担忧你的身体,所以你没有跟着一起去。
“你不记得了吗?”瓦尔特皱眉,伸手摸上了你的额头。
嗯?
你疑惑的被他摸着脑袋,下意识蹭了蹭他的手心。
“瓦尔特先生?”你将他的手拉了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问着其他的问题。
比如穹现在在哪里呢?
还有丹恒他们是不是已经安全回来了呢?
“穹…去黑塔空间站了,应该是之前提到的模拟宇宙。”
你揉了揉耳朵,许是看不见东西后,对人的声音更加敏感。你有些沉醉瓦尔特的声音。
姬子小姐也不在,丹恒他们还在雅利洛星球没有回来。
唔,现在只有你和瓦尔特先生在列车里么?
还有帕姆。
于是照顾你这个责任就落在了瓦尔特身上。
“轮椅不见了么?”你有些不安的坐在瓦尔特的大腿上,短裙下的双腿和他的接触,人体的温热在传递着。
你想吃饭,总不可能屋里连多余的凳子都没有了吧?
瓦尔特没有带你出去,说是来回折腾怕你身体不舒服。
所以你现在坐在他的腿上,接下来他还要喂你吃的。
你有些难堪。
但也只是有些,关于羞耻心,你几乎可以没有。
你乖巧的张嘴,味蕾分辨出吞进来的是红豆枣糕,有些干巴。
然后你试探着询问,温水在桌子上哪个位置。
…他沉默的喂你喝温水。
你看不见,所以也没有看到男人在你吞咽的时候,也下意识滑动着喉咙,神情是难得一见的晦暗不明。
你完全想象不出来。
在你看来,瓦尔特先生理应是父亲的身份。
乖巧、听话,不该问的不问,不该想的不想,你只需要扮演一个听话的孩子就好。
你觉得他在观察你,你觉得他在试探你。
他不信任你,他在警惕你。
为什么?
明明抱着你,像是父亲喂孩子吃食,却在提防你,宛如不可信任的陌生人?
他告诉你,穹明天就会回来。
彼时你正坐在床上发呆,你的内心一片死寂,完全不知道应该去想些什么。
你也无法看见。
你只是点了点头,乖巧的准备入睡。
你感觉到有人摸着你的额头,温暖的气息毫无征兆的入侵着你的领域。
你微微惊讶,随即柔和着眉眼,蹭着他的掌心和他互道晚安。
明天啊,那个灰发少年就要回来了。
似乎分别好久了呢。
你闭上眼睛,陷入了黑甜的梦境里。
长梦总有醒来的那一刻。
而你现在能看见了,你无法不去回忆梦里的细节。你记得那个孩子血液的味道,记得那个孩子出生后的所有。
但是……你却也清晰的认知,那只是梦。
“穹什么时候回来呢?”你抓着男人的手臂,抬起的、漆黑的眼眸。
“很快,渊之。”瓦尔特轻叹着,宽大温暖的手掌盖住了你的眼睛。
他抱着你来到会客厅,将你放在殷红的沙发上。他看着你哭泣着,不管不顾的拥抱着帕姆,最终还是推了推眼镜,为你倒了一杯热水。
瓦尔特坐在沙发上,看着那个仰望着星空的孩子。
她的神情迷茫,苍白的小脸毫无血色。
纤细的手腕仿佛一用力就会断裂,可此时,她的手掌放在玻璃窗上,似乎想要触碰天空。
你的思绪回到了梦境。
——“为什么,卡提卡人已经抢走了我们所有的钱、吃的,还杀死了爸爸妈妈,他们还想要什么?”
天空在下雨,你单膝跪地安慰着眼前的孩子,恍惚记得这个孩子出生的那天也是一个雨天…罕见的,雨天。
你下意识抚摸着他的头顶,“他们啊…嗜血,残忍,贪得无厌。什么都想要,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你的眼眸温柔,却逐渐坚定了起来,你按着卡卡瓦夏的肩膀轻声道:“这是一个诡计,一场复仇。记得么?今天是「卡卡瓦」之日,也是你的生日。”
“…他们知道埃维金人一定会在这天举办祭典。”是啊,奇怪的…信仰的力量。
“但他们不知道,这次我们会反抗。”你的眼睛看向远处,所有的话语像是被设定好的程序,逐字逐句的讲述着所有的一切。
你的人格像是被分裂成两半,一半留在身体里演绎着梦境的剧本,一半漂浮在空中漫不经心的看着所谓的…痛苦。
“埃维金人有仇必报。母神在呼唤我…爸爸妈妈在等我,我必须回应。”
“而她将好运赐给你,要你活下去。”
你的眼泪混着雨水,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你真实的情感,还是其它。
“只要你还活着,埃维金人的血就永远不会流干。”
“所以跑吧,卡卡瓦夏,不要害怕,不要回头。”
“到山的那一边去。”
“雨会长伴你,雨会保佑你。”
你恍惚着,放在玻璃窗上的手指颤抖着蜷缩起来。
你细声细气,眼泪涌了出来,喃喃着那句分离时的话语。
“而我们,将在下一次「卡卡瓦」的极光下重逢……”
你突然又笑了起来,抬手轻轻抹去眼泪,那些情感在此刻才像是真真正正的抽离。你现在已经无法理解,自已为何会流泪,真奇怪。
平复的心情宛如无波的湖面。
你看到瓦尔特先生拿着标志性的拐杖,关切的坐在你的旁边。
你不知道先前自已问出了什么问题,残留的梦境带来的情感早已消退。
此刻的瓦尔特先生看着你,黑色的方框眼镜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沉稳博学的研究者。
“人们总要走向未来。即使人性的弱点会让他们驻足停步,但在真正无法前行的时候……人类一定会试图拯救自已。”
你听到他这么说道。
你的眼睛从星空移到瓦尔特先生的脸上,像是在消化他的话语。
良久你才露出微笑的道谢。
你们的旅途还在继续,至少目前你们必须在雅利洛—VI停留。
以及,你察觉到了,莫名丢失的记忆。
——瓦尔特说,“你不记得了。”
所以,你忘记了什么呢?
不过不用担心,你目前与列车的主角团捆绑在一起。
谨小慎微也好,妄自菲薄也好,你不会做出违反他们底线的事情。
直到,你找回记忆后,理应选择抵达的目的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