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化塔巨大的能量核心发出低沉嗡鸣,幽蓝的光流在粗壮的管道内奔涌,如同地脉中苏醒的巨龙。萧天逸的晶体右臂紧贴在冰冷的充能接口上,狂暴的能量洪流正被他强行驯服、导引,注入塔基深处,试图压制下方那越来越狂躁的节肢敲击声。每一次能量的冲刷,都让覆盖他右肩的幽蓝晶体微微脉动,与地底传来的震动形成一种诡异的共鸣。领域感知如同无形的触须,死死锁定着岩层下那个庞大而冰冷的意识——它正在苏醒,带着对地表鲜活能量的贪婪饥渴。
“能量输出稳定在临界值87%!塔基应力读数开始回落!”控制室内,工程师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汗水浸透了他的额发。
萧天逸紧绷的神经尚未放松,刺耳的警报再次撕裂空气,这一次的源头却来自天空!
“全球警报!全球警报!检测到大规模时空异常!坐标:北美洲纽约,亚洲上海,欧洲伦敦…能量特征与‘静默区’吻合!重复,静默区正在全球范围爆发性扩散!”
全息星图在控制室中央疯狂闪烁,标记出七个刺眼的猩红区域,如同星球表面溃烂的伤口。画面瞬间切换。
纽约时代广场。霓虹招牌依旧闪烁,行人的身影却凝固在奔逃的瞬间,脸上的惊恐栩栩如生。下一秒,刺目的白光吞噬一切,核爆的蘑菇云无声地升起、膨胀,将凝固的人群化为灰烬的剪影。然而这毁灭的景象只持续一瞬,又诡异地倒带、重置,奔逃的人群再次出现,核爆再次降临…周而复始,如同一部卡在死亡瞬间的默片,在无声中上演着永恒的末日轮回。
上海外滩。浑浊的滔天巨浪凝固在半空,形成一道遮蔽天日的恐怖水墙。水墙之下,是无数定格在绝望呼救姿态的人形,车辆被掀翻、挤压成扭曲的铁块。洪水滔天的毁灭瞬间被永恒地冻结在那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寂。没有声音,只有视觉上极致的压迫与绝望。
伦敦、开罗、里约热内卢…类似的景象在全球七大洲同步上演。时间在这些被标记为“静默区”的地域彻底错乱、凝固或循环,物理法则失效,成为现实宇宙中一块块流脓的疮疤。量子泡沫的污染,正以惊人的速度侵蚀着刚刚显露一丝生机的主时间线。
“第七静默区确认!坐标:东亚S市,城北老工业区!侦测到微弱生命信号!重复,有幸存者被困!”通讯兵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也带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在那种地方,活着可能比死亡更痛苦。
“我去。”林悦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她己经换上了轻便的防护服,医疗箱斜挎在肩,眼神坚定,不容置疑。她没有看萧天逸,目光投向全息地图上那个猩红的标记点,仿佛那里有什么在召唤她。
“那里是时空乱流的中心!任何能量防护都可能失效!”一名参谋官急切地劝阻。
“我的方法…不需要依赖那些。”林悦的手指无意识地拂过颈后,隔着衣料,那个Q形的疤痕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微微发烫。她转身,身影消失在通往机库的通道。
S市老工业区。死寂。
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弥漫着铁锈、尘埃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时间尽头的腐朽气息。扭曲的厂房轮廓在弥漫的灰雾中若隐若现,如同巨兽的骸骨。这里的时间仿佛被粗暴地撕扯过,又胡乱地拼接在一起。一段铁轨悬浮在半空,锈迹斑斑的火车头诡异地镶嵌在一栋厂房的二楼墙壁里。破碎的窗户玻璃时而映照出阳光明媚的旧日景象,时而又被熊熊烈火吞噬。
林悦带着一支精悍的医疗救援小队,在凝固的时空碎片间艰难穿行。队员们穿着特制的绝缘防护服,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明显扭曲的光线区域。一个队员的脚不小心踏入一片颜色稍有不同的地面,他的一条小腿瞬间变得透明模糊,仿佛要融入背景的废墟,吓得他连滚爬爬地缩回来,脸色惨白。
“生命信号源在前方,废弃的工人子弟小学礼堂。”林悦的声音透过内部通讯传来,异常冷静。她颈后的灼热感越来越强烈,像一块烙铁。
推开吱呀作响、布满铁锈的礼堂大门,内部的景象让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礼堂中央,一个小男孩蜷缩在倾倒的课桌椅废墟里,瑟瑟发抖。他的身体是清晰的、实在的。但以他为中心,半径大约五米的空间,却在上演着一幕令人心碎的循环地狱!
一个穿着工装、面容憔悴的女人(男孩的母亲)的身影如同褪色的全息影像,一次次地出现。她惊恐地扑向男孩,张开双臂想要保护他。下一秒,头顶腐朽的、巨大的混凝土横梁轰然断裂、砸落!女人的身影在重压下扭曲、破碎、化为光点消散。紧接着,影像重置,她再次出现,再次扑来,横梁再次砸落…周而复始,永无止境。每一次“死亡”,都伴随着小男孩撕心裂肺却发不出声音的哭喊,他的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只剩下母亲被砸碎瞬间的定格画面。绝望如同实质的毒液,浸透了这片被诅咒的空间。
“时间循环陷阱…”救援队长声音干涩,“物理和能量手段都无法介入!强行打破可能导致空间崩塌,把孩子也…”
林悦没有说话。她摘下防护头盔,一步步走向那片循环地狱的边缘。灰蒙蒙的光线从破碎的穹顶漏下,恰好有一束惨白的月光,穿透重重迷雾和尘埃,投射在她身上。今天是满月。
就在她踏入循环区域边缘的刹那,颈后衣领遮挡下的Q形疤痕,骤然爆发出强烈的、纯净的银白色光芒!这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虚妄的质感,如同实质的丝线,瞬间刺破了礼堂内粘稠的灰暗!
林悦闷哼一声,强烈的眩晕感和针扎般的剧痛从颈后传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疤痕在发光的同时,表面正在裂开细微的纹路,如同干涸的土地。代价。
但她没有停下。在队员们惊骇的目光中,在男孩绝望的注视下,林悦沐浴在银光中,对着那不断重复的死亡景象,伸出了双手。她的动作看起来缓慢而轻柔,仿佛要去拥抱什么,又像是要撕开一层看不见的幕布。
嗤啦——!
一声仿佛布帛被撕裂、又像玻璃破碎的尖锐声响,震荡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林悦的双手,缠绕着实质般的银白光丝,竟然真的插入了那片循环的光影之中!她双臂用力向外一分!
那凝固的、不断循环的恐怖画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镜影,剧烈地波动、扭曲!母亲扑来的残影、砸落的横梁、飞溅的(虚幻的)尘埃…构成这一切的“时空纤维”在银光的照耀下显露出脆弱的本质,被林悦的双手硬生生撕开了一道不规则的、边缘闪烁着银白光屑的裂口!
“快!”林悦的声音带着压抑的痛苦和不容置疑的急切,银光在她周身剧烈波动,颈后的疤痕处,一丝细微的、如同瓷器开片般的血痕悄然渗出。
救援队长如梦初醒,一个箭步冲进裂口。时空的粘滞感包裹着他,但他成功抱起了那个几乎虚脱的男孩,奋力向外一扑!
就在两人脱离裂口的瞬间,林悦双手猛地一合!银光暴涨,随即骤然熄灭。
砰!
那片循环的空间如同被戳破的气泡,猛地向内坍缩,发出一声沉闷的爆鸣,随即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礼堂中央一片异样干净的圆形区域,仿佛那里从未发生过任何惨剧。
林悦踉跄一步,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透了鬓角。她下意识地抬手捂住后颈,指尖触到一片温热粘腻——是血。Q形疤痕的裂纹,更深了。每一次使用这力量,都在将她推向某个未知的深渊。
净化塔基座,深层能源井。
巨大的幽蓝能量流如同瀑布般注入井口深处,压制着下方越来越狂暴的撞击。萧天逸如同磐石般矗立在充能平台上,晶体右臂的光芒稳定而强盛。领域感知如同无形的巨网,严密监控着地底岩层的每一丝异动。
突然!
轰隆——!
他脚下的合金平台猛地向上拱起!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数根覆盖着厚重幽蓝甲壳、边缘带着模糊重影的巨大镰刀状节肢,如同来自地狱的攻城锤,狠狠刺穿了数米厚的强化合金层和岩层,破土而出!腥臭的、带着腐蚀性的粘液西处飞溅!
次级收割者!而且是经过时间残影能量强化的变种!它们的甲壳上,不断有2123年实验室爆炸的碎片光影闪烁明灭,如同披着一层来自地狱的幻灯片,让它们的形体在视觉上更加难以锁定!
“敌袭!保护充能节点!”守卫的士兵怒吼着开火,能量光束打在那些闪烁着重影的甲壳上,大部分被扭曲折射开,少数命中的也只在甲壳上留下浅浅的焦痕。
一只变种收割者发出高频嘶鸣,镰刀节肢带着残影,快如闪电般扫向萧天逸!攻击轨迹飘忽不定,仿佛同时从三个方向袭来!
萧天逸眼神一凝,不退反进!
“领域——开!”
嗡!
淡蓝色的光罩瞬间扩张至五百米范围,将整个能源井区域笼罩!领域之内,空气粘稠如深海。变种收割者快如鬼魅的动作猛地一滞,镰刀节肢挥动的轨迹变得清晰可见,甲壳上闪烁的残影也如同卡顿的影像,速度骤降!
就是现在!
萧天逸的右臂晶体光芒暴涨,形态瞬间改变!不再是护盾或利刃,而是精确地模拟、复制了眼前这只收割者镰刀节肢的形态、能量频率甚至那层扰人的时间残影重像!一柄完全由幽蓝晶体构成、边缘带着模糊光影的巨型能量镰刀,在他手中瞬间成型!
“死!”萧天逸低吼,身体化作一道蓝色闪电前冲!在领域那0.08秒的绝对掌控间隙内,他手中的能量镰刀精准无比地切入对方攻击轨迹的破绽!
噗嗤!
晶体镰刀毫无阻碍地切开了变种收割者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幽蓝甲壳,如同热刀切入黄油!腥臭的蓝紫色血液和破碎的内脏喷溅而出!那收割者发出凄厉的哀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甲壳上的残影闪烁几下,彻底熄灭。
另外几只收割者被这雷霆一击震慑,攻势稍缓。萧天逸领域全开,身形在粘滞的领域中如同鬼魅般穿梭,手中的能量镰刀每一次挥出,都精准地模拟着目标的攻击弱点,收割着生命。领域之内,他就是短暂的主宰。
当最后一只收割者的残躯倒下,能源井内只剩下能量流的嗡鸣和浓烈的血腥味。萧天逸散去能量镰刀,微微喘息。领域缓缓收回,范围似乎又稳固地扩大了一丝,对那0.08秒时间迟滞的掌控也更为得心应手。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晶体右臂,上面还残留着模拟收割者镰刀时特有的能量纹路和微弱重影,正在缓缓消退。
“指挥官!充能完成!塔基稳定!”工程师激动的声音传来。
萧天逸点点头,刚想下令清理战场,一阵强烈的眩晕感毫无征兆地袭来,眼前发黑,身体晃了晃。过度使用领域和模拟能力带来的精神负荷,加上之前吞噬时间残影的隐患,在此刻爆发了。
医疗站的灯光柔和而安静。萧天逸躺在治疗床上,意识在昏沉的边缘漂浮。林悦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用沾着特制消毒液的棉签,擦拭着他额角的汗水和战斗留下的污迹。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颈后的Q疤被衣领严密遮挡,只有她自己知道那里传来的、如同被火焰灼烧般的持续痛楚。
她的目光落在萧天逸晶体化的右臂上。战斗己经结束,晶体恢复了相对稳定的幽蓝光泽。然而,就在她擦拭他靠近肩胛位置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在那块相对较薄、透明度稍高的晶体内部,并非纯粹的幽蓝能量流。一个极其微小、却无比清晰的残影画面,如同被封存在琥珀中的昆虫,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画面中:一个穿着沾有蓝色污渍的北极星实验室白大褂的女人侧影。她戴着口罩,但露出的眉眼轮廓…与自己惊人地相似!她的眼神疲惫而痛苦,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她的手中,正握着一支装有幽蓝色液体的注射器。针尖,抵在一个襁褓中婴儿的后颈皮肤上!婴儿的小脸皱成一团,正在奋力哭嚎挣扎。
嗡——!
林悦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棉签掉落在地。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她死死地盯着晶体中那个微小的、残酷的画面,呼吸变得无比困难。那个女人的眼神…那支注射器…那个婴儿…
是她?是林卫民?还是…某个时空碎片里,被扭曲的自己?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攫住了她。就在这时,窗外,一轮巨大的、冰冷的满月,正缓缓升上中天。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在病床上,也洒在林悦骤然失去血色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