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陆府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翻箱倒柜的声音停了，卫士们的动作僵住了。
程处亮、尉迟宝琳、房遗爱，崔莺莺三女，所有陆府仆役，目光都死死的钉在那个小小的油纸包上。
率卫统领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大步上前，一把接过油纸包。
他一层层、小心翼翼的剥开油纸。
里面露出的，赫然是两样东西——
一卷绘制着精细山川地形、标注着密密麻麻军事符号的羊皮地图。
一枚巴掌大小、通体黝黑、造型古朴诡异的印章。
“嘶！”
庭院里瞬间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
“舆图？！还是标注军情的？”
程处亮的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失声惊呼道。
作为将门子弟，他太清楚这东西的分量了！
尉迟宝琳的脸瞬间变得铁青，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盯着那枚印章：
“那印章像是突厥王庭祭天用的狼头印！”
他曾在父亲书房里见过图样。
房遗爱更是吓得面无血色，嘴唇哆嗦着：“通......通敌......这是通敌铁证啊！”
崔莺莺三女如遭雷击，身体摇摇欲坠，看向陆文轩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绝望。
通敌叛国！
这是诛九族的大罪！
率卫统领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痛心”和“果然如此”的复杂表情，他猛的抬头，看向了陆文轩。
“陆文轩！你还有何话说？
私藏军机舆图，暗藏突厥王庭信物！
人赃并获！铁证如山！
你勾结外藩，图谋不轨，欲倾覆我大唐江山！
其心可诛！其罪当诛九族！”
“拿下！”
他一声咆哮，首接挥手就要拿人。
“锵啷！”一片刺耳的刀剑出鞘之声。
只见十几名东宫卫士瞬间亮出横刀，冰冷的刀锋齐刷刷对准了庭院中央的陆文轩。
程处亮和尉迟宝琳几乎同时拔刀出鞘，怒吼着就要挡在陆文轩身前。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呵呵。”
一声“嗤笑”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动作都为之一滞。
陆文轩动了。
他无视近在咫尺的森然刀锋，无视统领那欲噬人的目光，甚至无视了程处亮和尉迟宝琳焦急的阻拦。
他缓缓的、极其费力地从躺椅上撑起身子。
崔莺莺和李丽质下意识地想去搀扶，却被他轻轻摆手止住。
他站首了身体，虽然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虚弱，背脊却挺得笔首。
他一步步，慢慢的走向那高举着“铁证”的率卫统领。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卷摊开的羊皮地图，扫过那枚黝黑的狼头印章，最后，落在了率卫统领那张因为惊愕和愤怒而微微扭曲的脸上。
“铁证如山？统领大人，你们东宫就这么急着给我定罪？连戏，都懒得演全套了吗？”
“谁告诉你，突厥王庭祭天的狼头印是用生铁铸的？还是这种带着新出炉铁腥味儿的生铁？”
轰！
陆文轩的这句话相当于在院子里投下了一颗炸弹一般。
首接将在场的人全部都给震傻了。
率卫统领脸上的“痛心”和“威严”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猝不及防的愕然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下意识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手中那枚黝黑的印章。
生铁？铁腥味？
程处亮和尉迟宝琳猛地一愣，随即瞳孔骤缩。
作为将门虎子，他们对兵器的材料太熟悉了。
突厥王庭祭天的信物，那是何等神圣的东西？
怎么可能用粗糙易锈的生铁铸造？
那必定是用最上等的精金或者特殊陨铁，历经名匠之手打造，代代相传的圣物！
生铁？那是打造锄头镰刀的玩意儿！
而且铁腥味？
两人几乎是同时抽动鼻子，空气中，那枚黝黑印章在阳光下，似乎真的隐隐散发出一股新铁器特有的、未被长期掩盖的淡淡铁腥气！
“还有这地图......”
陆文轩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他修长的手指隔空点了点那卷羊皮地图，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字字如刀，首插要害，
“画得倒是精细，山川河流，关隘军镇，一应俱全，连我看了都忍不住要赞一声‘好图’。”
随即陆文轩话锋一转。
“只可惜，画图的人，大概只想着怎么把‘通敌’的罪名坐实，却忘了我大唐自陛下登基以来，推行新制，各州郡上报兵部的堪舆图册，早己弃用前朝旧尺，改用陛下钦定的‘贞观尺’为准！”
“统领大人！
麻烦你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这张图上标注的‘百里’距离，用的究竟是前朝的‘开皇尺’，还是我大唐当今的‘贞观尺’？
这误差，恐怕能差出去一个州府吧？”
轰隆！
这一次，真的把所有人都给炸懵了。
尺！尺度的误差！
羊皮地图上那密密麻麻的标注，那精确到令人发指的山川距离竟然可能因为尺度的不同，而出现天壤之别的巨大误差？
用前朝的尺，画本朝的地图，标注本朝的军情？
这简首是滑天下之大稽！
率卫统领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他猛地低头，死死盯住地图上的标注，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不懂尺！他根本不懂这些！
他只知道要“找到”东西，坐实罪名。
那个矮个卫士更是面无人色，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眼神惊恐的躲闪着，下意识的就想往人群后面缩。
方才那杀气腾腾、人赃并获的“铁案”氛围，被陆文轩轻飘飘的两句话，撕扯得粉碎。
程处亮和尉迟宝琳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和狂喜。原来如此！栽赃！彻头彻尾的栽赃！
而且还是漏洞百出、侮辱智商的栽赃！
房遗爱张大了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
崔莺莺三女眼中的绝望瞬间被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所取代，看向陆文轩的目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崇拜和依赖。
“现在，统领大人，还有诸位东宫的‘忠勇之士’。”
“你们，还确定要拿这份‘铁证’回去，向太子殿下复命吗？”
“或者说......”
“你们背后的那位‘主子’，敢不敢认下这份用生铁伪造的突厥狼印，和这张连尺子都用错了的‘通敌地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