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一声长鸣,终于拱进了这个名叫“鸡明”的终点站。
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潮湿温热的空气迎面扑来。
马厉被林英半扶半架地搀下车,脚踩在坚实的站台上,还有点犯迷糊。
他那条刚被药膏处理过的右臂,虽然不那么疼了,但依旧又麻又胀,使不上半点力气,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三魂七魄,虚得厉害。
“行了,别靠我身上,让人看见像搞对象似的。”
马厉推开林英,自己站首了身子,嘴上依旧不饶人。
林英难得没跟他计较,只是皱着眉打量西周。
这小站破败得很,站台边上长满了野草,不远处就是郁郁葱葱的山林,跟个大绿罩子似的把这地方扣得严严实实。
空气里有种说不出的压抑感,仿佛每一片树叶背后,都藏着一双眼睛。
“先找供销社。”
林英沉声开口,他现在是两人中状态比较好的那个。
马厉点点头,跟着他一瘸一拐地往站外走。
镇子不大,一条主路,两边是些灰扑扑的两层小楼。
街上行人不多,穿着打扮也跟东北老家那边完全是两个风格,偶尔还能看到几个穿着鲜艳民族服饰的姑娘,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两个外乡人。
供销社倒是不难找,就在主路最显眼的位置,门口挂着块褪了色的木牌子。
两人推门进去,一股子尘土和老商品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
高大的木制柜台把不大的空间隔开,柜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大爷正靠在椅子上打盹,手里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林英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礼貌地敲了敲柜台。
“同志,打扰一下,我们想找一位姓白的售货员。”
那大爷眼皮都没抬,蒲扇晃得更慢了。
“不认识,没这个人。”
林英碰了一鼻子灰,还想再说点什么,被马厉一把拉到了后面。
马厉拖着那条伤臂凑到柜台前,脸上堆起一个自认为很和善的笑容。
“大爷,醒醒,送温暖来了。”
老大爷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一条眼缝,瞥了他一眼。
“干啥的?”
“买东西。”马厉说着,趴在柜台上,探着脑袋往里瞅,“大爷,您这儿……有良心卖不?”
老大爷的蒲扇停了。
他缓缓坐首身体,扶了扶老花镜,用一种看神经病的表情,上上下下把马厉打量了个遍。
“小同志,你哪个单位的?介绍信拿出来我看看。”
“介绍信?”马厉一愣,随即嬉皮笑脸地从兜里摸索了半天,最后掏出那枚青玄子给的铜钱,“当”的一声拍在柜台上,“单位太远,介绍信没带,您看这个……能当介绍信用不?”
老大爷的视线落在铜钱上,浑浊的眼珠子猛地缩了一下。
那枚铜钱在昏暗的供销社里,泛着一层温润又古朴的光。
他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才慢悠悠地站起身,冲着门口的方向努了努嘴。
“把门带上。”
说完,他转身掀开身后的一块布帘子,走了进去。
林英赶紧过去把供销社的门从里面插好,又快步跟上马厉,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布帘。
帘子后面别有洞天。
不是什么密室,就是个小小的后院,院里摆着几个药材簸箕,晾晒着一些黑乎乎的草药根茎。
老大爷正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拿着那枚铜钱,翻来覆去地看。
“青玄子那老牛鼻子,还是这么爱显摆。”他哼了一声,算是确认了身份,“你们就是从北边来的援兵?”
“援兵谈不上,就是来办点事。”林英上前一步,拱了拱手,“茅山弟子林英,见过白前辈。”
老白摆摆手,目光转向马厉。
“你呢?野路子?”
“我师父,瞎子李。”马厉言简意赅。
“瞎子李?”老白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又变成了然,“原来是那个疯子的徒弟。”
马厉心里咯噔一下,这老头也认识师父?
“前辈,我们……”
“行了,别废话了。”老白打断他,“你们的事,青玄子提前打过招呼了,你那个表哥刘成的事儿,我知道。”
他把铜钱还给马厉,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你们把事情想简单了,之前那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杂鱼,给大鱼当饵料的。”
“刘成出事的那个地方,叫‘瘴母岭’,是边境线上的一处老防区,自古以来,那里就邪性的很。”
老白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
“‘自古以来就不只是活人在戍边’,这话不是瞎说的。瘴母岭下面,镇着东西呢。现在看来,是那帮孙子想把下面的东西给弄出来,刘成他们整个连队,都是被当成了祭品,血祭。”
“血祭?!”马厉和林英脸色同时一变。
“对,用活人的阳气和军人的煞气,去冲开下面的封印。”老白叹了口气,“你们在火车上打掉的那个,就是负责在外围扫清障碍的小角色。你们这么一闹,算是提前把马蜂窝给捅开了。”
马厉心里那股子邪火又窜了上来。
他娘的,搞了半天,自己拼死拼活干掉的,连个小BOSS都算不上,顶多算个精英怪。
“那现在怎么办?”林英问出了关键问题。
“怎么办?凉拌。”老白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们两个,一个元气大伤,一个道行耗损,现在去瘴母岭就是送人头。先找个地方给我老实待着,养好精神再说。”
他从怀里掏出两串用黑色藤蔓编成的手链,扔给他们。
“戴上。这是‘引魂藤’,这地方不干净的东西多,闻到这味儿,会把你们当成自己人,能省不少麻烦。”
马厉接过手链,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顺着手腕钻进身体,很不舒服。
“还有。”
老白站起身,指了指外面,“从你们下火车那一刻起,就被盯上了。”
他领着两人回到供销社前堂,压低声音。
“出门往左,走三百米,有个招待所。我己经打好招呼了,你们住进去,天黑之后,不管听到什么动静,都别出门,更别开窗。”
马厉和林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到了凝重。
这南疆之行,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
“多谢前辈。”林英郑重道谢。
“谢个屁,赶紧滚蛋,别耽误我睡觉。”老白不耐烦地挥挥手,重新躺回他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两人不敢多留,戴好引魂藤手链,拉开门栓走了出去。
外面的阳光似乎都变得有些刺眼。
马厉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供销社,透过那蒙着一层厚厚灰尘的玻璃窗,他好像看到街对面一个穿着蓝色土布衫的当地女人,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那女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马厉猛地眨了眨眼,再看过去时,那里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但那种被人死死盯着的感觉,
如芒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