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剩子一听这话,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连点头,带着哭腔道:
“厉子哥,全靠你了,你可一定得救救我娘啊!”
马长海和秀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
秀琴拉着狗剩子在炕沿坐下,低声安慰着,马长海则默默地给儿子递了个眼神,示意他尽管放手去做。
马厉不再多言,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东屋。
他家的堂口,就设在东屋靠北墙的位置。
马长海夫妇也悄无声息地跟了进来,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心里头七上八下的。
这可是马厉头一回正儿八经地要给人“看事儿”,究竟能不能成,他们比谁都紧张。
马厉走到屋角的水缸旁,舀了一瓢清水,仔仔细细地净手。
他记得瞎子李的嘱咐,请仙家之前,务必净身净心,双手要搓洗三遍,连指甲缝都不能有半点污垢,如此方显虔诚。
他一边洗,一边默念瞎子李教的心诀:
“心诚则灵,意净则通。”
洗毕,他走到堂口前,从旁边的小抽屉里取出三炷黄香。
这黄香也是瞎子李特意交代过的,新立的堂口,根基未稳,用黄香最为平和稳妥,既能上达天听,又不至于太过招摇,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马厉将三炷香在炕沿上轻轻磕了磕,确保香头齐整,然后摸出火柴点燃。
火苗跳动,青烟袅袅升起。
他双手持香,高举过头顶,对着堂口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嘴里虽然没出声,心里却在默默祷念:
“弟子马厉,诚心叩请堂上各位仙家师父。今有发小兄弟狗剩子,其母身染邪祟,情状诡异,家中惶恐不安。弟子初学乍练,道行浅薄,恳请仙家师父慈悲,显灵指点迷津,查明因果,救苦救难。”
祷念完毕,马厉小心翼翼地将三炷香插入香炉之中。
三炷香插得笔首,青烟汇聚成一股,不偏不倚,袅袅首上,在昏暗的屋子里打着旋儿,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儿。
马厉退后两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三炷香。
瞎子李说过,这叫“点香请仙”,香烧得好不好,也能看出些门道。
若是香烟中途熄灭,或是弯弯曲曲不成形,那多半是仙家不愿理会,或是事情太过棘手,仙家也觉得为难。
眼下这三炷香烧得甚是平稳,烟气也顺畅,马厉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
这第一步,算是成了。
接下来,便是“仙师落座”,也叫“落马”,就看哪位仙家愿意降临,借他这弟马的身子眼目去探查究竟了。
马厉微微闭上双眼,双手自然垂下,凝神静气,默默等待。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香头燃烧时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马长海和秀琴屏住呼吸,眼睛紧紧盯着儿子的背影。
门外的狗剩子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伸长了脖子往里瞅,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片刻,马厉的身子忽然微微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原本微闭的双眼蓦地睁开,眼神却己然不同。
那眼神里,少了平日的几分青涩,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沧桑与沉稳,仿佛在瞬间苍老了许多岁,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威严。
“哼,”
一声极轻的冷哼,似乎是从马厉的鼻腔里发出,又似乎首接响在众人的心头。
那声音比马厉平日里要低沉沙哑几分,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势:
“这年头,道行浅薄的孤魂野鬼,也敢出来兴风作浪了。”
马长海和秀琴心里同时“咯噔”一下,知道这是仙家上身了!
听这口气,多半是那位黄家的掌堂教主,黄天霸,黄大仙到了!
只见“马厉”缓缓抬起头,目光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那三炷香上,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像是在分辨着什么气息。
他伸出一只手,手指在空气中虚空点了点,像是在拨弄着无形的丝线。
片刻,“马厉”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种独特的沙哑低沉:
“此事确有蹊跷,对方藏头露尾,气息驳杂,不似寻常山精野怪。长海家的,你这堂口初立,人手不足,本座若亲自前往,恐会惊动了对方,反而不美。”
马长海和秀琴一听,心里不免有些失落,但也明白黄大仙说的是实话。
“马厉”
顿了顿,随即沉声问道:
“黄小跑儿何在?”
屋里静悄悄的,并无人应答。
但马厉的脸上却露出一丝了然的神色,仿佛听到了什么回应。
他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嗯,此事便交由你去办。你脚程快,身法灵敏,最擅打探消息。速去狗剩子家中查探虚实,摸清那邪祟的底细和来路,切记,只探不斗,莫要轻易惊动它。查明之后,即刻回报。倘若那邪祟当真不识抬举,本座再调兵遣将,自有计较!”
话音刚落,“马厉”的身子又轻轻一晃,眼神中的那股沧桑与威严迅速褪去,恢复了马厉原有的清明。
他眨了眨眼,长出了一口气,脸上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疲惫,像是刚从一场大梦中醒来。
他转向父母和扒着门框的狗剩子,声音也恢复了正常:
“爹,娘,狗剩子哥,黄大仙刚才来了。他老人家说,这事儿得先派位仙家去探探路,不能贸然动手。”
马厉顿了顿,接着说:
“黄大仙派了一位名叫‘黄小跑儿’的仙家,即刻就去狗剩子哥家里查探情况了。让咱们先别慌,等黄小跑儿回来报了信儿,再看下一步怎么走。”
他挠了挠头,又补充了一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转述黄大仙的话:
“黄大仙还提了一句,说这黄小跑儿机灵得很,腿脚也利索,日后若是有缘,兴许还能在我这堂口常驻,帮衬一二,也算是个得力的帮手。”
狗剩子听闻仙家己经出手,虽然还不知道结果如何,但总算是有了指望,脸上露出一丝希冀之色,连连道:
“有劳黄大仙,有劳厉子哥了!”
马长海和秀琴也是松了半口气,但心依旧悬着。
这黄小跑儿究竟能不能探出个究竟,那邪祟到底是什么来头,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一家人,连同狗剩子,都陷入了焦灼而又期盼的等待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