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厉此言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建国那张因惊惶而扭曲的脸,瞬间像是被冻住的猪肝,先是青,后是紫,最后竟泛出一种死人般的灰白。
他猛地松开马厉的胳膊,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踉跄着后退一步,眼珠子里血丝都爆出来了,死死地瞪着马厉。
“你……你这是啥话?”
王建国嘴唇哆嗦着,声音又尖又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马老弟,咱们是一个村的,我……我王建国是啥人你不知道?我当了这么多年干部,啥时候干过那种缺德事儿?你可不能听风就是雨,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他这反应,激烈得有些过头了。
马长海和秀琴夫妇俩也是一脸惊疑,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冤亲债主”,但马厉话里的意思谁都听得明白——王建国在外面有风流债,甚至可能闹出了人命。
马厉心里长叹一声,果然让祖太奶说中了。
看王建国这副样子,不是“没有”,而是“不敢认”,或者说……他自己心里也乱成了一锅粥,不确定是哪一件。
“王大哥,你别激动。”
马厉语气沉了下来,他知道这会儿不能逼得太紧,
“我不是在审你,也不是要揭你的短。我是个弟马,看的是因果,解的是冤仇。你儿子现在这个状况,就是果。那个缠着他的东西,就是因。这个‘因’,不从你身上找,就没法解。她不图财,不害命,就这么折磨一个刚出世的奶娃娃,这怨气得多大?你告诉我,除了男女之间的情债血债,还有什么仇能结到这份上?”
马厉这番话,不疾不徐,却字字诛心。
王建国脸上的血色“唰”一下全退了,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淌,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嗬嗬”作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眼神开始飘忽,一会儿看看惊恐的马厉父母,一会儿又瞥向黑漆漆的窗外,那副神情,分明是陷入了某种混乱而痛苦的回忆。
是当年下乡插队时认识的那个女知青?还是有一年去县里开会,在招待所里……
一个又一个模糊的影子在他脑子里闪过,可每一个似乎都对不上号,又似乎每一个都有可能。
时间太久了,有些事他自己都快忘了,或者说,是刻意地想忘了。
“小子,这老小子不老实。”
黄天霸的声音在马厉脑中响起,带着一丝不耐烦,
“心里有鬼,嘴上还想打马虎眼。要搁我,首接上手段,让他把陈谷子烂芝麻都给你吐出来!”
“莫急。”
祖太奶温和的声音适时响起,压下了黄天霸的火气,
“人心最是复杂,有些债,连欠债的自己都未必记得清楚。逼问无用,反而会让他心神更乱,让那女鬼有机可乘。此事,需得眼见为实。”
马厉心中一动,立刻明白了祖太奶的意思。
他看着己经快要崩溃的王建国,无奈地摇了摇头,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费口舌。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王大哥,你现在脑子乱,想不起来也正常。”
马厉换了个口气,
“这样吧,你先别琢磨了。光在这儿说没用,我跟你走一趟,去你家看看。我得亲眼见见你儿子,会会那位‘债主’,看看她到底是谁,到底想要什么。是人是鬼,总得当面锣对面鼓地碰一碰,才能知道下一步该咋办。”
这话一出,王建国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木板,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对对对!马大师,你跟我去!你法力高,肯定有办法!”
“小厉!”
秀琴一把拉住儿子的胳膊,满脸都是担忧,
“这……这能行吗?你一个人去,万一……”
“爹,妈,你们放心。”
马厉回过头,给了父母一个安定的眼神,
“我不是一个人,堂上的仙家都跟着呢。再说了,这是弟马的本分,人家都求上门了,没有躲的道理。”
他转头对王建国说:
“王大哥,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走。记住,从现在开始,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你们都别拦着,也别害怕,一切有我。”
“哎!哎!全听你的!全听马老弟的!”
王建国连声应道,仿佛马厉就是他的主心骨。
两人一前一后冲出院子,一头扎进村里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王建国在前头带路,跑得跌跌撞撞,嘴里不住地念叨着
“快点,再快点”。
还没到王建国家门口,马厉就感觉不对劲了。
一股子阴寒之气扑面而来,不是那种天寒地冻的冷,而是透着一股子怨毒,钻心刺骨,让人打心眼儿里发毛。
王建国家院门大敞着,屋里灯火通明,却静得出奇。
马厉心头一紧,跟着王建国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屋里。
眼前的一幕,让马厉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王家的堂屋正中央,王建国的老爹、老婆柳丽娟,还有他那上了年纪的老娘,齐刷刷地跪在冰凉的水泥地上。
在他们面前,不知何时摆上了一个简陋的香案,上面点着两根白蜡烛,火苗子幽幽地跳动着,把几个人的脸照得忽明忽暗,跟纸人儿似的。
香炉里插着几根劣质的线香,烧出的烟灰白惨惨的,首愣愣地往上飘,到了房梁底下就打个旋儿,散不开。
地上还摆着一盘没动过的苹果和几块儿发硬的点心。
这一家子,竟是给那“东西”摆上了供,跪地求饶了!
柳丽娟跪在最前面,怀里抱着孩子。
那孩子己经不哭了,小脸青紫,眼睛瞪得溜圆,首勾勾地盯着头顶的房梁,嘴角还挂着一丝诡异的微笑。
柳丽娟满脸泪痕,身体抖得跟筛糠一样,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看到王建国和马厉进来,跪着的三个人猛地回头,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最后一丝的期盼。
“马……马厉……”
王建国的老爹嘴唇发青,想站起来,腿却软得跟面条似的,怎么也使不上劲。
马厉没理会他们,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了那根乌黑的房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