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里是空的!!”
陈老板这声嘶吼的回音在空旷的舞台来回碰撞,带着一股见了鬼的绝望。
马厉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棺材里有珠宝,棺材里有恶鬼,棺材里有更厉害的邪物。
可他万万没想到,答案竟然是……空的。
一个死了一甲子的女人,怨气大到能夜夜索人魂魄,可她的棺材里,居然是空的?
那刚才在台上唱念做打,流着血泪谢幕的,又是什么?
“胡说八道!”黄天霸的暴喝在他脑子里炸响,“这胖子肯定没说实话!小子,甭客气,把那牌子再给他脑门上来一下,看他招不招!”
“不对。”
胡九媚懒洋洋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他这三魂七魄都快吓离了壳,不像是在编瞎话。再说,编个空棺材出来,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事儿,邪门了。”
马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那块暗红色的木牌,入手依旧冰凉刺骨。
他没有再按向陈老板,只是用指腹轻轻着上面“红牡丹”三个字。
“陈老板,你把话说清楚。”
马厉的声音沉了下来,
“什么叫空的?”
陈老板瘫在椅子上,他看着马厉手里的木牌,像是看着催命的阎王帖,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就……就是空的啊……”
他泣不成声,
“我带人撬开棺材板,里面……里面干干净净,别说尸骨,连根头发都没有!比……比我家的脸盆都干净!像是有人拿抹布……拿抹布给擦过一样……”
擦过一样?
马厉的心猛地一沉。
盗墓贼求财,顶多把陪葬品席卷一空,再把尸骨弄得乱七八糟。
谁会闲得蛋疼,把一口空棺材擦得干干净净?
“小厉,问他细节。”
祖太奶的声音适时响起,稳住了他有些混乱的心神,
“撬棺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马厉定了定神,盯着陈老板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你再仔细想想,打开棺材的瞬间,除了看到是空的,还有没有别的?比如,闻到什么味儿?看到什么不该有的东西?”
陈老板被他这么一问,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惑,他努力地回忆着,肥胖的脸纠结成了一团。
“味儿……对!有味儿!”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
“不是尸臭,也不是土腥味。是一种……一种香粉的味儿!很浓,很香,香得呛鼻子!当时我还骂,说这娘们儿死了还这么骚包……”
香粉味?
马厉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还有呢?棺材底,有没有留下什么?”
“棺材底……”
陈老板的嘴唇哆嗦着,忽然,他像是被蝎子蛰了一下,身体又是一颤,
“有!有个东西!黑乎乎的,像是个扣子……铜的,上面还有花纹。我当时一心想着珠宝,以为是棺材上的钉子掉了,一脚就给踢开了……对!就是个铜扣子!”
马厉的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
一个死了几十年的名伶。
一桩为了珠宝的盗墓案。
一口被擦拭干净的空棺。
一股不该出现的浓郁香粉味。
一枚被忽略的铜扣子。
这些线索串联在一起,勾勒出了一个远比鬼魂索命更加诡异的轮廓。
“我明白了。”
胡九媚的声音带着一丝恍然和冷笑,
“这根本不是一桩盗墓案,这是一桩移尸案。”
“移尸?”
马厉在心里追问。
“没错。有人赶在陈老板前头,撬开了棺材,带走了红牡丹的尸骨。那股子香粉味,是为了掩盖开棺后散出的尸气。那个铜扣子,十有八九是移尸之人不小心落下的。”
胡九媚分析得头头是道,
“这出戏,唱戏的走了,可看戏的,不止陈老板一个啊。”
马厉瞬间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他原以为,自己是在跟一个含冤而死的女鬼打交道。
现在看来,他要面对的,是一个或者一群,在暗中偷盗尸骨的活人!
这些活人,为什么要偷一具死了几十年的尸骨?
是为了那虚无缥缥的珠宝?还是……这具尸骨,本身就有什么特殊的用处?
马厉看向己经彻底崩溃的陈老板,心里头那杆秤,一下子变得沉甸甸的。
“陈老板。”
马厉开口了,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看来,我这趟活儿,还没干完。”
“啊?”
陈老板茫然地抬起头。
马厉把那块“红牡丹”的木牌,重新放回他面前的扶手上,动作很轻。
“一出戏,平的是红牡丹心爱之物被惊扰的怨,这笔账,算是清了。”
马厉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可现在,又多出来第二笔账。”
他伸出两根手指。
“她的尸骨,不见了。这对于一个讲究入土为安的亡魂来说,比什么都严重。这才是真正惊扰她,让她怨气不散的根源。扇子,只是个引子,一个让她能出来喊冤的由头。”
陈老板的脸色再次变得惨白如纸。
他明白了,他以为的结束,仅仅是个开始。
“小师傅……我……我该怎么办啊?”
他彻底没了主意,抓着扶手,像个无助的孩子。
“怎么办?”
马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冷峻的笑意,
“你惹出来的麻烦,当然是你去了结。你不是想活命吗?行啊,把红牡丹的尸骨找回来,让她入土为安,这第二笔账清了,你才能真正睡个安稳觉。”
“找……找回来?我去哪儿找啊!”
陈老板快哭了。
“你那几个‘信得过’的伙计,还能找到吗?”
马厉问。
“能……能找到……”
“那个被你踢开的铜扣子,还记得大概是什么样子吗?掉在什么位置?”
“记……记得……就在棺材头那边……”
“好。”
马厉点了点头,心里己经有了计划。
他看着这个贪婪又懦弱的胖子,心里没有半分同情。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你动了贪念,就得承担这后果。
“从现在起,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找到尸骨,你活。找不到的话……”
马厉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把那块木牌往陈老板面前推了推。
陈老板看着那块暗红色的木头,仿佛看到红牡丹那双流着血泪的眼睛,他疯狂地点头,像是小鸡啄米:“我办!我全听小师傅的!我一定办到!”
马厉不再理他,转身走上舞台。
烛火依旧泛着幽绿的光,将他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长。
他知道,这桩差事,己经从单纯的“看事儿”,变成了一桩棘手的“查案”。
对手,也从一个讲规矩的鬼,变成了一群不讲规矩的活人。
活人,有时候可比鬼,难缠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