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块浸透墨汁的布，沉甸甸压在外滩上空。
林深仰起脸时，钟楼顶的哥特式尖顶正将最后一缕天光割裂成碎片。
他右手按在胸口，青龙血玉隔着衬衫烙得皮肤发红，龙纹在布料下蜿蜒游走，像条活过来的小蛇。
"温度比半小时前高了两度。"维多利亚的声音从身侧传来，她指尖搭在钟楼斑驳的砖墙上，发梢被江风掀起，耳后水草状的血裔标记泛着暗红微光。
这位吸血鬼后裔今天没穿常日的定制西装，深灰风衣下摆沾着外白渡桥的水痕，脚边散落着七块菱形血晶石——那是她今早趁退潮时埋在桥墩下的增幅阵核心。
林深低头看表，指针正朝八点缓缓移动。
李警官的声音突然从对讲机里炸响："外围布防完成，特警队在陈毅广场和公平路码头设了路障，监控显示周边三百米内无异常。"这位总爱皱着眉的警察此刻呼吸有些急，显然强压着紧张。
林深能听见背景里警棍敲击盾牌的脆响——那是特警在做最后的装备检查。
"保持无线电畅通。"维多利亚摘下一只珍珠耳环，金属耳针在砖墙上划出三道浅痕，"等钟声响起，所有电子设备都会受共振影响，你们的通讯可能中断，记住看我的信号。"她的手指在划痕上抹过，暗红血珠渗出来，瞬间被砖石吸得干干净净。
林深摸出罗盘，青铜表面的刻痕在手机冷光下泛着幽蓝。
指针原本焦躁地乱转，此刻突然定住，指向钟楼正下方。"地脉在这里交汇。"他声音发沉，想起三小时前用望气术看到的景象：地下十二米处，两条青灰色龙脉像巨蟒般缠绕，而在它们交缠的节点上，嵌着块黑黢黢的石头——那是昨夜用洛阳铲探出来的泰晤士河镇魂石，表面刻满己经氧化的拉丁文。
"该开始了。"维多利亚退后半步，高跟鞋在地上碾出个浅坑，"记住，你引龙脉，我扩声波，频率必须卡在432赫兹——"
"我知道。"林深打断她，左手按上钟楼的青铜门环。
门环冰凉的触感顺着掌心窜上来，混着血玉的热度在血管里翻涌。
他闭了闭眼，祖父临终前的话突然清晰起来："青蚨堂的血，是守龙脉的血。
等你听见钟声里的龙吟，就是该你站出来的时候。"
此刻，钟声里真的有龙吟。
第一声钟响从头顶炸开时，林深差点踉跄。
那不是记忆中浑厚的报时声，更像某种沉睡的巨兽被惊醒后的嘶吼。
他能清晰感觉到声波穿过头皮，在颅骨里激起共鸣，罗盘指针疯狂震颤，青铜表面腾起细密的水雾——那是五行之气被引动的征兆。
"稳住频率！"维多利亚的喊声响在耳边，她的手按在他后颈，血裔标记的温度透过衣领传来。
林深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咬破了嘴唇，铁锈味在嘴里蔓延。
他咬着牙念出最后一句咒语，舌尖抵在上颚发出短促的"嗡"声——这是御气术的关键，用自身气血为引，将龙脉之气与钟声频率绑定。
血玉突然爆发出灼痛。
林深闷哼一声，眼前闪过一片金光。
他看见地下的龙脉动了，青灰色的气团像被拨弄的琴弦，随着钟声的频率上下震颤。
镇魂石表面的拉丁文开始剥落，露出下面刻着的太极图——原来百年前的玄门前辈早就在这里做了手脚，用东方的阵法裹住西方的邪术。
"成了！"维多利亚的笑声里带着锐刺，她的右手突然爆出一片血雾，七块埋在桥墩下的血晶石同时亮起红光。
钟声瞬间拔高，像把淬了钢的剑劈开夜色。
林深听见远处陆家嘴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那是他们的虹吸装置在共振中出现了裂痕。
但下一秒，风突然变了。
原本带着江腥味的风里，突然涌进浓重的铁锈味。
林深的后颈汗毛倒竖，这是望气术触发的预警。
他猛地转身，看见二十米外的阴影里，十二道黑影正从广告牌后、垃圾桶旁、甚至钟楼的排水管道里钻出来。
为首的男人穿着全黑西装，左眼戴着缀满碎钻的眼罩，正是他们追踪了半个月的"影"。
"好手段。"影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玻璃，"我就说外滩的老钟怎么突然活了，原来是玄门的小崽子和吸血鬼的血裔联手。"他抬手打了个响指，十二道黑影同时举起武器——不是枪，是刻满符文的青铜锥，尖端泛着幽绿的光。
"李警官！"林深对着对讲机吼了一嗓子，同时从怀里掏出血玉。
龙纹此刻完全显形，在夜色中拉出金色的光带。
他挥动手臂，光带扫过最近的青铜锥，金属瞬间扭曲成麻花。"去缠住影！"他对维多利亚喊，"其他的交给我！"
维多利亚的回应是一声低吟。
她的瞳孔在瞬间变成竖线，耳后的血裔标记化作血色藤蔓，顺着脖子爬上面颊。
她抬手一抓，空中的血雾凝成七把血剑，精准刺入七个敌人的手腕——这是德古拉家族的血晶操控术，专破凡铁。
李警官的支援来得比预想中快。
林深听见警哨声撕裂空气，特警队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盾牌相撞的闷响混着敌人的痛呼。
但影显然早有准备，他的右手突然膨胀成漆黑的兽爪，拍碎维多利亚刺来的血剑，同时甩出三把淬毒的飞镖。
"小心！"林深扑过去，血玉在掌心发烫。
飞镖撞在金色光带上，爆出绿色烟雾。
他趁机拽住维多利亚的手腕，将她拉到身后。"你的血晶阵还能维持多久？"
"至少半小时。"维多利亚抹了把嘴角的血，她的左脸被兽爪划开一道口子，却不见血流出——吸血鬼的自愈能力正在起作用。"但影的真祖血脉觉醒了，他刚才用的是星相术，那爪子里带着土星的凶气。"
林深感觉脚下的地脉又开始剧烈震颤。
他低头看罗盘，指针己经断成两截，掉在地上叮当作响。"共振快完成了。"他咬着牙说，"再撑五分钟。"
影似乎听见了这句话。
他突然发出刺耳的笑声，兽爪按在地上，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
林深看见裂痕里渗出黑色液体，那是被污染的地脉之气。"想靠钟声破我的虹吸装置？"影的眼罩滑落，露出空洞的左眼窝，"等我吸干这条龙脉，外滩的钟，就该为你们俩奏丧曲了！"
维多利亚突然笑了。
她的手指按在耳后，血裔标记的红光暴涨，整个人的轮廓变得模糊起来——这是吸血鬼的瞬移术。
再出现时，她己经站在影背后，双手按在他后颈。"德古拉家的血，可不光会逃跑。"她轻声说，"尝尝太阳的味道？"
林深看见有金光从维多利亚指缝间漏出。
那是她用血晶储存的日光，专门为吸血鬼的死敌准备的杀招。
影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兽爪疯狂挥舞，却始终碰不到维多利亚半片衣角。
与此同时，特警队己经制伏了剩下的敌人，李警官举着枪冲过来，子弹精准打在影的膝盖上。
"走！"林深拽着维多利亚退到钟楼台阶上。
钟声还在继续，此刻的频率己经稳定得像心跳。
他能感觉到地下的镇魂石在崩裂，龙脉之气如潮水般涌上来，将黑色液体一点点逼回地缝。
影最后看了他们一眼，捂着冒烟的后颈冲进夜色。
他的声音飘过来，带着说不出的阴狠："你们赢了今晚，但明天——"
"明天再说。"林深对着空气喊，其实他根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血玉还在发烫，比任何时候都烫，烫得他胸口发疼。
钟声的余韵里，他听见了另一种声音，很低，很沉，像是什么庞然大物在深海里翻身。
维多利亚擦了擦脸上的血痕，她的自愈能力己经修复了伤口，只留下淡淡的红印。"共振完成了。"她指着陆家嘴方向，"看，那些摩天楼的玻璃幕墙，反光里的罗盘纹路淡了。"
林深抬头。
果然，金茂大厦的玻璃上，原本若隐若现的八卦图正在消退，像被橡皮擦慢慢抹掉。
他摸了摸胸口的血玉，龙纹还在游动，但热度稍微降了些。
李警官走过来，警服上沾着草屑，手里提着影留下的青铜锥。"这东西要送检吗？"他问。
"留着。"林深说，"可能有用。"
夜色更深了。
外滩钟楼的报时声再次响起，这次是清脆的八点整。
林深望着钟楼上的撞锤缓缓落下，突然想起祖父瘫痪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钟声响的时候，别让它哑了。"
现在，钟声没哑。
但他知道，刚才在共振余韵里听见的那个声音，才是真正的考验。
维多利亚突然碰了碰他的胳膊。"血玉在抖。"她说。
林深低头，看见血玉的龙纹正在加速游动，像在传递某种警告。
江风掀起他的衣角，带来一缕若有若无的腥气——不是江水的味道，更像腐烂的鱼鳃，混着铁锈。
他抬头望向黄浦江面。
夜色中，人工岛的轮廓若隐若现，像头潜望的巨兽。
钟声还在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