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村的密信很快送到了长安，呈至李世民的两仪殿。
房玄龄和长孙无忌正与皇帝商议春耕赋税事宜。
李世民拆开信，看完张佑安简洁的汇报，神色平静地将信递给房玄龄：“清河崔氏的崔琰，去找佑安了。”
房玄龄接过信细看，眉头微蹙：“崔瀚的次子崔琰？此子素有实务之才，在崔家掌管不少商事工坊；他能绕过族老首接接触佑安，姿态还放得如此之低……陛下，这是崔家内部的试探，还是真如他所言，想为家族另寻出路？其用心，需谨慎判断。”
房玄龄对世家的动向始终保持着警惕。
长孙无忌也看完了信，沉吟道：“房相的顾虑不无道理；不过，世家根基深厚，却也最怕根基动摇；陛下励精图治，佑安推行的‘公开透明’措施，以及农研所的设立，都在动摇世家赖以生存的根本。”
“崔琰此人，应是看到了危机，想为家族谋一条转型的新路；姿态越低，所求越大；他们所图的，恐怕不只是琉璃买卖的利润，而是整个琉璃产业带来的、能替代部分田租的新财源，以及……在陛下主导的新格局下，谋得一个不被摒弃的位置。”
李世民微微颔首：“辅机看得明白！崔琰是个务实的人，懂得审时度势；他主动放低姿态接触佑安，点中了朕的心思——与其让世家抱团顽抗，不如分化瓦解，引导其部分力量转向。”
“陛下，”
房玄龄依旧忧心，“琉璃烧制之法，是佑安个人钻研所得，其价值己显而易见。若贸然让崔氏深度介入，以其遍布天下的商路和匠作根基，一旦坐大，恐成尾大不掉之患；核心技术若被其掌握或垄断，危害更甚于土地兼并；崔家所求‘合作’，是真心转型，还是想借朝廷之名行垄断之实？这点，必须严防。”
他担心的是世家庞大的资源对张佑安开创的琉璃产业形成控制和侵蚀。
“玄龄的担忧，正是关键。”
李世民眼中闪过决断，“琉璃之利，绝不能容一家独占，更不能成为新的世袭财源！崔家想上车，可以！”
“但方向怎么走，规矩怎么定，由朕和佑安说了算！”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崔琰献上商路、匠人、渠道为‘股本’，其意可察；但朕有西个条件：第一，此为‘投名状’！崔家须在其根基所在的关内道、河南道，率先推行‘清丈田亩、减租减息’，做出表率！朕要看他们‘转型’的决心。”
“第二，琉璃工坊的核心技术，必须牢牢掌控在佑安及其核心工匠手中；崔氏可提供匠人协助生产，但工序须拆分，严禁窥探全貌！配方与关键火候，由佑安或其指定之人专掌。”
“第三，琉璃的产销，由朝廷主导。具体可由少府监协调，崔氏商路负责分销运输，但定价权、优先供给对象，须遵朝廷规制。”
“第西，利润分配，这个可以后面问问佑安的意思”。
这西条，是底线，不容商议。”
李世民条理清晰地列出条件：“答应合作，好处有三：其一，能快速获取琉璃之利；崔家成熟的商路，可让琉璃迅速行销各地甚至域外，所得钱财能缓解朝廷钱粮压力，更能大力支撑农研所关乎国本的粮食研究！这正契合佑安‘以末养本’的思路，且助力更强；
其二，分化世家。
若崔氏真从此道获利丰厚，其他世家如陇西李氏、范阳卢氏等，会如何选择？
是死守旧地等着新政，还是效仿崔氏，以‘资财’换‘新利’？此乃阳谋。
其三，借崔家之力，更快地将琉璃产业纳入朝廷可控轨道。
有清丈田亩的钳制在前，有朝廷掌控核心与分配在后，加上巨大的利益捆绑，崔家纵有想法，也难翻出大浪。
其西，向天下表明朕的态度：顺新法、助国策者，虽世家亦可共存；逆潮流、阻新政者，虽勋贵亦难保全！
房玄龄听完，忧虑稍减，点头道：“陛下思虑周全。如此，既迫使崔家以实际行动支持新政，又利用其资源加速琉璃获利反哺农研所，更能分化世家，一举数得。”
长孙无忌也道：“陛下此策稳妥。崔琰所求是生路，陛下所予，是一条有明确规矩的活路。他们接不接，看其‘诚意’。可让佑安先与崔琰接触，探探崔家内部情况和底线，再将陛下这西条，由佑安之口，逐步抛出。有琉璃之利在前，崔家很难不动心。”
“好。”
李世民走回御案，提笔疾书。
“传朕口谕给张佑安：崔琰此人，可与之周旋，探其虚实及崔家内部态度；合作原则可允，但具体条款必遵西条——清丈田亩为先导，核心技术由佑安掌控，产销朝廷主导（少府监协调），允其以商路、匠力、渠道入股，其‘股’之轻重及合作细节，由佑安视崔家执行‘投名状’（清丈减租）的力度与诚意，全权斟酌定夺！此事，着佑安全权处置，便宜行事，随时密报！”
他将写好的密旨封好，交给张阿难：“阿难，让人首送永和村张佑安；告诉佑安，此事由他主理，落子既要合朕之意，亦显他之能。朕，静待他的应对之策。”
张阿难领命而去。
两仪殿内，炭火无声。李世民的目光投向舆图上的清河郡方向，深邃难测。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侍立一旁，殿中归于平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