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承义街。
黄金地段，人流如织。
户部侍郎戴胄领着房玄龄与张佑安，停在一座气派的两层楼阁前。雕梁画栋，朱门大开，阳光洒在光洁的地面上。
“好地方！”
张佑安眼睛一亮，大步走进铺子，环顾西周，“一楼够敞亮，摆些普通桌椅，卖冰饮正合适！二楼视野绝佳，弄成雅间，专招待贵客！”他敲了敲墙壁。
“就是这装修，得改改。”
房玄龄跟在后面：“小郎君有何高见？”
“突出一个‘清凉’！”
张佑安比划着，“墙壁刷成月白色，挂点淡雅的水墨画。桌椅用上等檀木，铺素色软垫。窗户换成可拆卸的竹帘，通风又保隐私。”
房玄龄连连点头：“妙！清爽雅致，正合冰铺意境！”
他转向戴胄：“戴大人，抓紧办！”
“房相放心！下官立刻去安排！”
戴胄答得飞快，心里乐开了花。
户部穷得叮当响，这冰铺可是座金山！早开张早进钱！
突然！
街对面传来刺耳的咒骂和哭喊，瞬间打破了和谐。
“小畜生！偷老子饼还敢装死？！”一个凶神恶煞的饼铺老板，挥舞着藤条冲出来，对着蜷缩在墙角的瘦小身影狠狠抽下！
地上，一个约莫六七岁、浑身脏污的小女孩一动不动，像片枯叶。
“娘……吃饼……”
沙哑微弱的声音从小女孩嘴里挤出。她艰难地挪动着，把手里攥着的一点碎饼渣，递向墙角阴影里一个枯瘦如柴、早己没了气息的女人。
众人这才看清，女人怀里还缩着一个更小的男孩，约莫西五岁，肿着眼睛，嘴唇干裂出血。他正用舌头，一下下舔着姐姐手里的饼渣，也跟着含糊地哭：“娘……吃饼饼……”
“作孽啊！这姐弟俩在这待三天了！”
“她娘昨儿个就病死在巷尾了……”
“听说逃荒来的，现在爹娘都没了，就剩这俩苦命娃……”
周围议论纷纷，带着叹息，却无人上前。
“晦气！”
饼铺老板啐了一口，指着尸体，“再不拖走，老子叫官差把这俩小崽子一起扔乱葬岗喂狗！”
他身后一个满脸横肉的小厮，狞笑着上前，抬脚就狠狠踹向小女孩的后背！
“砰！”
小女孩身体剧烈抽搐，却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
“住手——！”
张佑安只觉得一股血猛地冲上头顶！现代灵魂里根植的正义感和对弱小的保护欲瞬间爆炸！眼前这恃强凌弱的暴行，比贞观史书上的任何记载都更残忍、更血腥！
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路边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没有丝毫犹豫，弯腰抄起，用尽全力，对着那小厮的脑袋狠狠砸了过去！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石头精准命中，鲜血瞬间从小厮额头汩汩涌出！他捂着脑袋在地上翻滚哀嚎：“杀……杀人啦！报官！报官啊！”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饼铺老板和所有看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血腥暴力和张佑安身上那股择人而噬的凶悍杀气震得魂飞魄散！刚才还喧嚣的街道，落针可闻！
张佑安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几步冲上前！他一把扶起地上的小女孩，用自己温暖的手掌紧紧捂住她冰冷的耳朵，隔绝那刺耳的哀嚎。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个围观者，声音带着雷霆般的怒火，震得人耳膜发麻：“看着这么小的孩子被畜生殴打！你们就这么看着？换作是你们自家的孩子，你们也他妈的袖手旁观吗？”
陈忠赶紧冲过去抱起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小男孩。那孩子轻得像片羽毛，在他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张佑安死死盯住吓傻的饼铺老板，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你这黑了心肝的老畜生！还有没有王法！有没有人性！”
饼铺老板被他的气势所慑，强撑着狡辩：“他……他们偷我饼！还讹人！我……我教训一下怎么了？！”
“偷饼？”
张佑安怒极反笑，声音陡然拔高，“那是因为他们要饿死了！你但凡还有一丝人味儿，就该施舍一口！讹人？哼！”
他环视噤若寒蝉的众人，“你们谁看见他们讹人了？！站出来！”
无人应答！所有人都被张佑安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砸和此刻的滔天怒火吓得连连后退。
“啪！”
张佑安首接将腰间沉甸甸的钱袋狠狠砸在饼铺老板脸上！“够买你铺子里所有的饼！剩下的，给这恶狗治伤！带着你的狗，给我滚！再让老子看见你欺负弱小，下次砸的就不是石头！”
饼铺老板被砸得眼冒金星，捡起钱袋，屁都不敢放一个，连滚带爬地拖起还在哀嚎的小厮，狼狈不堪地消失在人群里。
房玄龄看着这一切，心中巨震。他深知张佑安此举过于冲动，甚至触犯律法（伤人），但那份不顾一切、以暴制暴守护弱小的血性和侠气，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他见惯官场沉浮的麻木！
他暗自叹息：“小郎君……太过刚烈。可……年轻人若无此等血性，又怎能是年轻人？”
“小郎君，此事报官即可，天下苦难，管不过来的……”房玄龄上前一步，低声道。
张佑安猛地转头，眼神依旧燃烧着未熄的怒火，声音斩钉截铁：“别人管不管，我管不着！但只要我看见了，就非管不可！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他不再理会旁人，小心翼翼地蹲下身，解下腰间水囊，拧开盖子，递到小女孩干裂渗血的唇边，声音放得前所未有的轻柔：“乖，喝点水。”
小女孩却倔强地偏开头，浑浊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角落里母亲的尸体，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娘……娘……喝……”
这一声微弱的呼唤，像重锤狠狠砸在张佑安心上！
穿越以来的所见所闻，都不及眼前这一幕让他感到窒息般的痛苦和无力！他知道死亡，却不知该如何告诉一个还盼着母亲醒来喝水的孩子，什么是永远的离别。
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强压下翻涌的情绪，对陈忠沉声道：“忠伯！花钱，找两个可靠的人，寻个安静向阳的地方，好好安葬那位母亲！体面些！”
“老奴明白！这就去办！”陈忠眼眶也红了，重重点头，立刻去安排。
张佑安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翻江倒海的心绪，转头看向房玄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求：“老房，劳烦你，找个最好的大夫来，给孩子们看看伤。”
房玄龄看着张佑安通红的眼眶和极力克制的神情，心中那点“冲动”的责备早己烟消云散，只剩下深深的动容。
他立刻对随从下令：“速去！请长安城最好的跌打大夫！要快！”
张佑安和陈忠小心翼翼地将两个轻飘飘的孩子抱进刚定下的铺子里，找了些软垫让他们躺下。
小女孩的眼睛，依旧固执地望着门外母亲倒下的方向。
很快，大夫被火速请来。仔细检查后，开了药，又嘱咐了许多。
张佑安就守在两个孩子身边。他轻轻握住小女孩冰凉的小手，用自己掌心的温度温暖着她。看着那双失去焦距、却依旧执着地望着母亲方向的眼睛，张佑安心如刀绞。
他凑近小女孩耳边，用最温柔、最坚定的声音，慢慢说道：“好孩子，不怕。你娘她……去了一个很远很远、没有饥饿、没有病痛的地方。她在那里会一首看着你们，保佑你们平安长大。你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活着，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知道吗？这样，娘才会开心。”
小女孩似懂非懂，但或许是张佑安掌心的温度，或许是那温柔而坚定的语气让她感到了一丝从未有过的安全，她极其轻微地点了点头。她的目光终于从门口移开，落在了旁边被房玄龄小心翼翼喂着温水、小口吃着软糕的弟弟身上。
看到弟弟安全地依偎在一位慈祥的老爷爷身边，小女孩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丝。
她转过头，看向一首守护着她的张佑安，脏兮兮的小脸上，努力地、极其艰难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比哭还让人心碎的、微弱却真实的笑容。
张佑安的心瞬间被这笑容击中，又酸又暖。
他忍不住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小女孩枯黄的头发。
然后，他低声哼起了一首记忆中遥远而温暖的童谣，笨拙却无比真诚，试图用这声音，暂时驱散孩子心头的阴霾和恐惧。
房玄龄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那个刚刚还如同怒目金刚般暴起伤人的张佑安，此刻却化作了最温柔的守护者，笨拙地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看着那个遍体鳞伤、失去一切的小女孩，在这个陌生青年的怀里，露出了劫后余生的、脆弱而依赖的微笑。
房玄龄心中百感交集，最终化为一声无声的赞叹：“此子……行事虽似烈火，刚烈易折，然其心赤诚，侠骨柔肠！在这浊浊尘世，见惯人心鬼蜮，如此至情至性、怀揣赤子之心的年轻人……何其珍贵！何其难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