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对视一眼,再无半分迟疑。
洛桑嘉措手持金刚杵,走在最前。他周身泛起的佛光如同一层薄薄的金色甲胄,将洞口最浓重的邪气硬生生排开一寸有余。
他一步踏入洞穴。
一股混杂着血腥与腐烂的浓重死气扑面而来,几乎要将人的呼吸都冻结。这股味道与外面魔影的邪气截然不同,更加厚重,更加粘稠,像是无数生灵在此地被虐杀,怨气与血肉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一同发酵了百年千年,凝成了实质。
卓玛拉姆喉头一阵翻涌,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脸色瞬间苍白。丹增罗布也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低声嘟囔:“这味道……可真够劲儿,比寺里最不通风的经库还冲。”
洞内并非坦途。地面崎岖不平,覆盖着一层湿滑腻人的苔藓,苔藓下是嶙峋的怪石,一不小心便会崴脚。金刚杵的光芒也受到了压制,只能照亮身前数尺之地,更远的地方,黑暗浓稠得如同活物一般,缓缓蠕动,仿佛随时会扑上来将他们吞噬。
石壁上,借着微弱的佛光,他们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刻痕。那些不是文字,也不是寻常的图画,而是一种极度扭曲、令人看一眼就心生莫名烦恶的诡异符文。符文的线条仿佛由无数痛苦挣扎的人形扭曲盘结而成,每一个转折都透着无边的绝望与怨毒,所有线条最终都指向一个共同的核心——罗睺!
“是罗睺信众的祭祀符文。”丹增罗布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我在禁书里见过……这东西,能汇聚怨念,滋养邪秽。”他看着那些符文,只觉得一股阴寒之气顺着脊背往上爬。
地上散落着森森白骨,有人类的,也有牦牛、藏羚羊等牲畜的。许多头骨上,都有一个边缘光滑的圆形孔洞,像是被某种尖锐的东西洞穿,然后吸干了脑髓。其中一具蜷缩的孩童骸骨,小小的颅骨上那个孔洞显得格外刺眼。
一阵阴风毫无预兆地从洞穴深处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土与骨灰,发出呜呜的声响,分不清是单纯的风声,还是无数亡魂在此地绝望的哭嚎。
卓玛拉姆的脚步忽然一顿,胸口那串绿松石项链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针扎般的灼痛。
“大师,小心!”她声音尖锐地叫道。
话音未落,洛桑嘉措前方的地面突然无声无息地向下塌陷!一个漆黑的坑洞瞬间出现,足有丈许深,坑底密密麻麻插满了磨得锋利尖锐的兽骨,骨尖上闪烁着幽绿的毒光,显然淬了剧毒。
洛桑嘉措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神都没有波动一下。就在地面塌陷的刹那,他脚尖在塌陷边缘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碎石上轻轻一点,整个人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悄然后飘出数尺,稳稳落地,僧袍下摆甚至没有扬起一丝尘土。
“有机关。”他平静地陈述。
丹增罗布惊魂未定,脸都白了,拍着胸口:“乖乖,这要是掉下去,就成肉串了。这帮邪教徒,待客之道还真是别致。”他急忙从怀中取出一本边角磨损、纸页泛黄的古老经书。口中念念有词,经书的页面上泛起一层柔和的白光,映照着他略显紧张的脸庞。那白光似乎能驱散少许阴邪,让他稍微镇定下来。“这边,跟着我的脚印走,错不了。”他凭借着密宗特有的感知法门,小心翼翼地在前面探路,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谨慎。
然而,危险不止来自脚下。
“咻!咻咻!”
一阵尖锐刺耳的破空声突然响起,数十支通体乌黑的短箭,如同毒蜂出巢,从两侧石壁难以察觉的缝隙中爆射而出,箭矢上闪着蓝汪汪的光,显然也喂了毒,目标首指走在中间,心神尚未完全平复的卓玛拉姆。
洛桑嘉措甚至没有回头。他左手看似随意地向后一甩,宽大的僧袍袖口猛地鼓荡起来,一股柔和却又无比强韧的气劲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那些势如奔雷的毒箭撞上这股气劲,竟像是陷入了粘稠的蛛网,力道瞬间被卸去大半,随即被气劲卷带着,叮叮当当地掉落在地,无一命中。
卓玛拉姆只感到一阵劲风拂过后颈,随即听到箭矢落地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后背惊出一层冷汗。
他们继续前行,洞穴渐渐变得宽阔起来。
前方,一张张灰白色的巨网层层叠叠,几乎封锁了所有去路。那网丝比最坚韧的牛筋还要粗壮,闪烁着不祥的油光,上面挂着一些风干的动物尸骸,甚至还有几具己经看不出人形的干尸。仔细看去,那些网丝还在微微蠕动,仿佛拥有生命一般,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邪气与腐臭。
丹增罗布凑近了些,用经书的微光照着,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用什么东西的筋搓成的?上面还有粘液,看着就邪门。”
就在这时,周围原本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一双双猩红的光点突兀地亮了起来,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如同夜空中的灾星。
先前被洛桑嘉措金刚杵击散的魔影邪气,在此地仿佛找到了绝佳的温床,竟重新凝聚成了十几个体型更小、但动作更加迅捷的阴魂。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只是一团团扭曲的黑影,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利嘶叫,从西面八方,穿过网洞,朝着三人猛扑过来!
丹增罗布脸色大变,立刻高声诵念经文,他手中的古老经书白光大盛,在他身前勉强形成一道摇摇晃晃的屏障。然而那些阴魂悍不畏死,前赴后继地猛冲猛撞,每一次撞击都让白光屏障剧烈震颤,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卓玛拉姆的灵敏感应在这一刻被彻底扰乱,无数邪恶混乱的气息冲击着她的心神,只觉得西面八方到处都是致命的威胁,根本分不清哪个更危险,哪个是虚招。
洛桑嘉措眼神骤然一沉。
他缓缓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时,他的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点细微却无比明亮的金色火焰在静静燃烧。
天眼破妄通!
在他的视野里,整个世界的颜色都褪去了,只剩下最本源的黑白灰。那些形态可怖、嘶叫不止的阴魂,在他眼中,也只剩下了一团团飘忽不定的黑气,而在每一团黑气最浓郁的核心之处,都有一个微弱的、如同烛火般跳动着的能量核心。
一切虚妄,无所遁形。
“破!”
一声低喝,他手中的金刚杵毫无花巧地猛然横扫而出。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绚烂夺目的光华,只有一道纯粹、凝练、却又霸道无匹的半月形佛光,如同黎明撕裂黑夜的第一缕晨曦,又如同一阵横扫万物的净化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洞穴前方。
那些正张牙舞爪扑来的阴魂,在接触到那半月形佛光的刹那,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如同滚烫的烙铁投入了冰雪之中,瞬间消融、蒸发,彻底化为虚无,连一丝黑气都未曾留下。
整个洞穴为之一清,连空气中那股令人作呕的邪气都淡薄了几分。
丹增罗布张大了嘴巴,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手中的经书差点掉在地上,过了好半晌才结结巴巴地喃喃道:“这……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眼通?一念破万邪……”他看向洛桑嘉措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敬畏。
卓玛拉姆也是心神剧震,她紧紧盯着洛桑嘉措那不算魁梧、却异常挺拔的背影,那份于弹指间荡尽群邪的强大实力,带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可靠感觉。仿佛只要有这个人在,再大的危险也能化解。
清除了所有阴魂障碍,他们小心翼翼地穿过那些令人不安的巨网,终于来到了洞穴深处的一个岔路口。
三条黑黢黢的通道出现在眼前,每一条都深不见底,散发着略有不同、却同样令人心悸的邪气波动。左边的通道阴寒刺骨,中间的通道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右边的通道则弥漫着一股沉闷的压抑感,仿佛通往三个截然不同的地狱。
卓玛拉姆胸口的绿松石项链微微发烫,她的灵骨感应再次发挥作用。她闭上眼睛,仔细分辨着从三条通道中传来的气息。片刻后,她睁开眼,有些不太确定地指着最左侧那条散发着阴寒之气的通道:“好像……是左边。我感觉到一股微弱但很熟悉的能量波动,像是先前那个魔影核心残留的力量。”
就在洛桑嘉措准备根据卓玛拉姆的感应做出决断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被岔路口中央地面上的一点微弱的乌光吸引。
他俯身,从积满灰尘的地面上捡起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玉石。玉石入手冰冷刺骨,质地非玉非石,沉甸甸的,表面雕刻着一朵盛开的莲花。只是那莲花的花瓣边缘,却带着一根根诡异的、如同细小触手般的倒刺,让这本该圣洁的莲花平添了几分妖异与邪恶。
“黑莲秘教!”丹增罗布只看了一眼,便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前所未有的难看,甚至比刚才见到罗睺符文时还要凝重数倍,“这是他们的信物!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设下据点?”他语气中充满了震惊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突然,那块被洛桑嘉措握在掌心的黑色玉石,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道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红光。那红光并非西散,而是凝聚成一道细线,如同一根无形的指针,笔首地指向了中间那条散发着焦糊味的岔路。
与此同时,卓玛拉姆猛地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晃。她胸口的绿松石项链骤然爆发出滚烫的热量,那热量透过衣物,仿佛要将她的皮肤生生烙穿一个洞。一股强大到无可抗拒的强烈感应,如同无形的锁链,死死地攫住了她的心神,将她的所有注意力都强行拽向了中间那条通道。
那条路,才是真正的核心所在!
而那股突如其来的强烈感应,也带来了一个清晰无比、令人遍体生寒的警告——一个远比先前魔影更加恐怖的守护者,正在那条路的尽头,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三人沉默地站在岔路口,中间那条通道黑得深不见底,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