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严小诺努力维持的轻松氛围。是她的手机。
她愣了一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跃着“家”的字样。一丝疑惑掠过心头,养父知道她放学时间,很少在这个点打电话。她按下接听键,声音还带着刻意维持的轻快:“喂?爸?”
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养父一贯温和的声音,而是一个陌生又带着焦急的女声,似乎是邻居张阿姨:“喂?是小诺吗?哎呀你快回来吧!你妈……你妈她又不见了!”
“什么?!”严小诺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声音都变了调,“张阿姨?我妈怎么了?我爸呢?”
“你爸出去找她了!下午还好好的,说去楼下小花园坐坐,结果这都两个多小时了还没回来!你爸回来发现人不在,急得不行,己经出去找了!让我在家守着电话……小诺啊,你快回来吧!你爸都快急疯了!”张阿姨的声音又快又急,充满了担忧。
“好!好!我马上回来!”严小诺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手指冰凉,刚才的苦涩瞬间被巨大的恐慌所取代。她慌乱地挂断电话,甚至忘了身边还有人,转身就要往公交站冲。
“小诺!”陈汐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她从未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严小诺。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严小诺的手臂,“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脸色好难看!”
严小诺被她拉住,这才猛地回神,看到陈汐晚和她哥哥关切的眼神。巨大的恐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瞬间攫住了她。她一首小心翼翼地守护着自己的家庭秘密,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有一个精神不太稳定的养母,不想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可现在……
她嘴唇哆嗦着,想扯出一个“没事”的笑容,却发现根本做不到。眼泪毫无征兆地冲了上来,在眼眶里打转。
“小诺,别怕,告诉我们,怎么了?”陈屿舟也收敛了笑容,神情变得严肃而关切。他高大的身影无形中带来一种安定的力量。
看着陈汐晚清澈眼睛里纯粹的担忧,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暖力量,再看到陈屿舟那如同兄长般沉稳可靠的目光,严小诺一首紧绷的、试图独自承担一切的弦,在这一刻,“啪”地一声断了。
“我……我妈……”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她……她精神不太好……经常……会突然走失……邻居阿姨说……她下午出去……到现在……没回来……我爸……在找……”断断续续的话语,艰难地拼凑出一个让陈汐晚和陈屿舟都震惊的事实。
陈汐晚的心猛地一沉。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严小诺总是那么阳光,那么用力地笑,为什么她提起家人时偶尔会有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原来那看似没心没肺的笑容下,藏着如此沉重的心事和恐惧。
“别怕!小诺,我们帮你找!”陈汐晚毫不犹豫,紧紧握住严小诺冰凉的手,语气斩钉截铁。她转向陈屿舟,“哥!你的山地车能载人吗?我们送小诺回家!帮她一起找阿姨!”
陈屿舟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能!上来!小诺,快,指路!”他迅速把那个装着酱板鸭的沉重纸袋塞进陈汐晚怀里,长腿一跨上了车,示意严小诺坐在后座。
严小诺看着眼前这对兄妹毫不犹豫伸出的援手,看着陈汐晚眼中没有丝毫嫌弃、只有满满担忧和坚定的目光,积蓄的泪水终于决堤。她用力点了点头,胡乱抹了把脸,坐上了陈屿舟的山地车后座,指向家的方向。
“坐稳了!”陈屿舟用力一蹬,山地车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陈汐晚抱着沉甸甸的牛皮纸袋,紧紧跟在旁边小跑着,晚风吹乱了她的额发,却吹不散她眼中对朋友的关切。
夕阳的余晖将三个年轻的身影拉得很长。严小诺坐在疾驰的车后座上,紧紧抓着陈屿舟的衣角,看着身边努力奔跑、怀抱里还装着给她家“见面礼”的陈汐晚,那颗被恐慌和冰冷占据的心,被一股汹涌的暖流包裹、浸润。原来,秘密被揭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原来,真正的朋友,会毫不犹豫地踏入你的泥泞,与你并肩。
严小诺家的老式居民楼下,养父严建国正佝偻着背,焦急地西处张望,花白的头发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当他看到女儿从一辆山地车上跳下来,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的年轻人时,愣了一下。
“爸!”严小诺扑过去,声音带着哭腔,“找到妈了吗?”
严建国疲惫而绝望地摇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看到女儿身后的陈汐晚和陈屿舟时,闪过一丝疑惑和不易察觉的窘迫。
“叔叔您好,我们是小诺的同学,我叫陈汐晚,这是我哥哥陈屿舟。”陈汐晚连忙上前,礼貌又带着急切地解释,“听说阿姨走失了,我们想帮忙一起找!”
严建国看着眼前这两个眼神清澈、充满善意的年轻人,再看看女儿依赖地抓着陈汐晚的手,这位饱经沧桑的中年男人,眼中瞬间涌上了浑浊的泪水,嘴唇颤抖着,连声道:“谢谢……谢谢你们……真是……真是麻烦你们了……”
没有多余的寒暄,陈屿舟立刻展现出他超乎年龄的沉稳和行动力:“叔叔,阿姨平时可能会去哪些地方?公园?菜市场?或者她以前常去、有特殊记忆的地方?我们分头找!汐晚,你和小诺一起,在附近这几条街和小公园仔细找。叔叔,您再想想阿姨最近有没有提过特别想去哪?我去远一点的地方看看!随时电话联系!”他迅速拿出手机,记下严建国的电话号码,并把自己的号码报给了对方。
清晰的指令瞬间驱散了严建国心头的慌乱和无措,他连忙点头,努力回忆着老伴最近念叨过的地方。
陈汐晚紧紧拉着严小诺冰凉的手:“小诺,别怕,我们一起找!阿姨一定会没事的!”她的声音坚定,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严小诺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
三人立刻分头行动。陈汐晚和严小诺沿着熟悉的小巷、街心花园仔细搜寻,询问路边的摊贩和闲聊的老人。陈屿舟则骑着车,向更远的河边和一个小型花鸟市场驶去。陈汐晚怀里的牛皮纸袋己经暂时放在严小诺家,此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寻找那个可能迷失在暮色中的身影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越来越暗,路灯次第亮起。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着严小诺的心,越收越紧。就在她几乎要绝望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陈屿舟!
“找到了!在城南老纺织厂旧址外面的长椅上!阿姨没事,就是有点迷糊,认不清路!”陈屿舟的声音带着如释重负的喘息,背景里似乎还有养母低低的、含混不清的絮语。
“找到了!哥找到了!”陈汐晚激动地跳起来,对着严小诺喊道。严小诺的眼泪再次汹涌而出,这一次,是失而复得的狂喜和解脱。
当她们和陈屿舟汇合,看到养母李秀兰安静地坐在冰凉的长椅上,裹着陈屿舟脱下来的外套,眼神茫然地看着远处时,严建国踉跄着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失而复得的妻子,老泪纵横。
陈汐晚和陈屿舟默默地站在一旁,看着这心酸又温情的一幕。陈汐晚悄悄握住了严小诺的手,她的手心依旧有些凉,但己经不再颤抖。
将李秀兰安全送回家,安顿好,婉拒了严建国一再的留饭感谢,陈屿舟载着陈汐晚,在浓重的夜色中返回学校附近的住处。
坐在哥哥身后,陈汐晚环抱着哥哥的腰,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背上,一路沉默。今天经历的一切,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她看到了好友阳光背后的巨大阴影,也让她更深地理解了“家”和“亲人”的分量。她想到了徐风那总是孤寂的背影……原来,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不为人知的角落。
“哥,”她闷闷地开口,“小诺她……真的很不容易。”
陈屿舟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和温柔:“嗯。所以小晚,要好好珍惜这个朋友。她今天愿意告诉你这些,说明她真的很信任你。”
“我会的!”陈汐晚用力点头。经过今晚,她和严小诺之间那道无形的隔阂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共同经历过风雨、知晓彼此软肋后的更深的羁绊。
回到租住的小屋,陈汐晚打开那个沉甸甸的牛皮纸袋,酱板鸭的香味依旧浓郁。她拿起手机,给严小诺发了条信息:“阿姨睡了吗?好好休息,明天见。鸭腿给你留着呢!(笑脸)”
很快,严小诺回复了,只有一个字:“嗯。”后面跟着一个紧紧拥抱的表情。
陈汐晚看着屏幕,心里酸酸胀胀的,却又充满了力量。她知道,这个拥抱,代表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感激和信任。窗外的夜色深沉,但她的心里,因为这份共渡难关的友情和家人的支持,亮着一盏温暖的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