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仙姑抱着她的香炉,在客厅中央转悠,香炉里劣质檀香的味道混合着别墅本身的霉味,形成了一种更加古怪难闻的气味。
她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在祈祷又像是在诅咒。
铁塔壮汉不耐烦地踹了一脚旁边蒙着白布的沙发,扬起一阵灰尘。
“妈的,装神弄鬼!老子就不信这个邪!今晚老子就睡客厅!看看到底有什么玩意儿!”
他嗓门很大,像是在给自己壮胆,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激起回音,更添几分诡异。
黄半仙则捻着他的山羊胡,走到巨大的壁炉前。
壁炉里堆满了冰冷的灰烬,上方挂着一幅巨大的、蒙尘的油画。
画上似乎是一家五口,笑容满面地站在玫瑰花丛中,但画布颜色黯淡,人物的笑容在灰尘和昏暗光线下显得僵硬而诡异。
黄半仙煞有介事地从道袍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巧花哨的罗盘,装模作样地对着壁炉和油画比划。
枯木叟依旧像一抹灰色的影子,贴着墙根,用他那枯瘦如柴的手指,一寸寸地抚摸着墙壁上繁复的欧式浮雕。
浑浊的眼睛眯着,似乎在捕捉常人无法感知的信息。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阴森感。
沈砚…沈砚不见了。
他刚才走向楼梯,似乎上了二楼。这人真是神出鬼没。
我收回目光,再次看向手中的古旧罗盘。
磁针依旧在疯狂乱转,指针在两个方向之间来回剧烈摆动:
一个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另一个,则隐隐指向客厅后方,那幽深走廊的深处。
两股力量在极限拉扯纠缠。
“诸位…大师…”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响起,我这才发现,王经理带来的年轻助理还没走。
男人戴着眼镜,脸色苍白,手里拿着几把钥匙和一张打印的简陋平面图。
“王…王经理交代了,给各位安排在一楼的客房。钥匙…钥匙在这里。”
他把钥匙放在壁炉旁一个积满灰尘的小茶几上,随手迅速将手抽回,像丢烫手山芋。
“晚餐…晚餐会有人送来放在门口…我…我也先走了!”
他说完,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大门。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得,这下彻底与世隔绝了。
“哼,没用的东西!”
铁塔啐了一口,大步走过去,一把抓起钥匙串,
“一人一把!自己挑!老子就住靠门这间!”
他挑了一把,把剩下的钥匙往小茶几上一扔,发出“哐当”一声响。
马仙姑和黄半仙也各自上前拿了一把钥匙。
枯木叟慢悠悠地踱过来,伸出鸡爪般的手,也拿走一把。
剩下两把。
我走过去,正要去拿。
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偏白的手先我一步,拿起了其中一把钥匙。
是沈砚。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悄无声息地回来了。
沈砚拿着钥匙看了看上面的房号标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喂!你懂不懂先来后到啊?”我忍不住出声。
虽然不论拿哪把钥匙对我来说都一样,但被他这么插队,我还是有点不爽。
沈砚抬眼看我,眼神平静无波:“有区别?”
连声音也和他这个人一样,没什么起伏。
“……”我一时语噎,忿忿道:“那也得分先来后到啊!明明是我先来的!”
他显然没兴趣懂,冷哼一声,拿着钥匙,转身走向离楼梯最远、最靠近后面幽深走廊的那间客房。
啧,真是个怪人。
我拿起最后一把钥匙,标签写着“106”。
位置在客厅另一侧,相对靠近大门。
看起来还行。
“各位!”
黄半仙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场子,
“此地凶险,怨气深重。”
“依贫道看,那灭门的厉鬼一家,尤其是那枉死的幼童,怨念最重!”
“主卧,必定是核心所在!贫道今晚便要去主卧设坛,会一会那怨灵!”
他这话一出,马仙姑和铁塔都看向他,眼神各异。
枯木叟耷拉着眼皮,仿佛没听见。
沈砚己经走到自己房门口,手放在门把上,闻言动作顿了一下,但没回头。
“黄大师好胆魄!”
马仙姑尖着嗓子道,
“老婆子也感应到了,那孩子的哭声…啧啧,可怜哟。”
“不过老婆子自有仙家护体,倒也不惧。”
她拍了拍怀里的香炉。
铁塔哼了一声:“管他大人小孩,敢出来,老子一刀劈了它!”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记下了黄半仙的话。
主卧?罗盘指向楼梯口,二楼确实嫌疑很大。
但他说的如此笃定,反而让我觉得有点刻意。
而且…我下意识又看了一眼罗盘,那指向后方的微弱拉力,始终存在。
沈砚拧开了门把手,推门进去,关门的声音很轻。
“各位大师,养精蓄锐,晚上见真章吧!”
黄半仙一甩袖子,也走向自己选的房间。
众人各自散去。
我拿着钥匙,找到106房。
门锁有些生锈,费了点劲才打开。
一股浓重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房间的空气冰冷潮湿。
房间不大,一张单人床,一个衣柜,一张小桌,都蒙着厚厚的白布。
窗户紧闭,玻璃脏污,透不进多少光。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掀开白布,灰尘呛得我首咳嗽。
床垫还算干燥,但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我把帆布包放在床头,从里面小心地拿出几张绘制好的“镇宅安神符”,贴在房间的西个角落和门后。
符纸贴上墙壁的瞬间,发出极其微弱的、只有我能感知到的暖意。
像西个小小的暖炉,驱散了一丝侵入骨髓的寒意,将房间内混乱的磁场勉强梳理出一点秩序。
做完这些,我才稍微松了口气。
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王经理那张不断擦汗、眼神闪烁的脸又浮现在眼前。
他身上的“生气”…
很微弱,但确实存在。
和这栋别墅里浓得化不开的死气、怨气格格不入。
那不像是一个长期被阴气侵染的人该有的气息。
倒像是…带着某种“护身”的东西?
或者…他最近接触过什么特殊的东西?
而且,他太急了,急得有些不正常。
仿佛这栋别墅里除了厉鬼,还有别的让他恐惧的东西?
开发商接手这烫手山芋,急于脱手,甚至不惜在暗网高价悬赏…
这里面,仅仅是商业利益吗?
疑点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
我甩甩头,把这些念头暂时压下。
眼下最要紧的,是活过今晚,看看这十万块的第一道坎,是什么模样。
夜幕,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窗外最后一点天光。
别墅内部,彻底陷入了浓墨般的黑暗。
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家具模糊狰狞的轮廓。
死寂,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门缝、窗缝、墙壁的每一个缝隙里渗透进来,将房间淹没。
贴在墙角的符纸,散发出微弱却稳定的暖意,是我在这片冰冷死寂中唯一的慰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就在我的神经被这死寂绷紧到极限,困意开始上涌时——
“呜…呜呜…”
一个女人的哭声,毫无征兆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