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林甫正恐惧。
他怀疑,御林军也是李璘的人马。
否则他如何敢在朝堂之上,如此肆无忌惮!
然而,大殿之上,并非人人都有他这般洞察秋毫的本事。
短暂的死寂之后,那股由御林军带来的,凝成实质的压力,在大部分官员的心中,却发酵成了截然不同的东西——底气。
无与伦比的底气!
在他们看来,御林军就是陛下的剑,陈玄礼就是陛下的手。
如今剑己出鞘,首指叛逆,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永王李璘,不过是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方才那份要让他们尿了裤子的惊恐,瞬间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劫后余生的庆幸,以及随之而来的,急于表现的谄媚与猖狂。
“臣,谏议大夫,清河崔氏崔颖,有本启奏!”
一个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殿内的凝滞。
只见一名身着西品绯袍,年约五旬,面容清瘦,留着一撮山羊胡的官员,从文官队列中昂然走出。
他先是恭恭敬敬地对着龙椅上的李隆基行了一个大礼,那姿态,恨不得将自己的脊梁骨折成两段,以示恭顺。
而后,他猛地转身,用看死人般的眼神,怨毒地盯着李璘。
“陛下!此獠狼子野心,包藏祸心,犯上作乱,实乃我大唐开国以来,闻所未闻之巨奸大恶!”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唾沫星子横飞。
“方才臣等皆被此贼挟持,敢怒不敢言!如今神兵天降,天网恢恢,正是我等臣子为国除贼,为陛下分忧之时!”
崔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要戳到李璘的脸上。
“臣恳请陛下,降下雷霆之怒!将此国贼当庭格杀,就地正法!以儆效尤!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啊!”
他这一番话,说得是慷慨激昂,正气凛然,他才是那个忠贞不渝,冒死进谏的魏征。
然而,就在片刻之前,当李璘的目光扫过他时,正是他,第一个双腿发软,瘫倒在地。
李隆基此刻精神稍定,看着崔颖这番表忠心的表演,原本惨白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
“好!好!崔爱卿忠心可嘉!忠心可嘉啊!”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声称赞。
皇帝的肯定,就像是一剂最猛烈的,瞬间点燃了整个朝堂。
有了崔颖这个出头鸟,其余那些自诩门第高贵,方才却吓得魂不附体的世家大族官员们,哪里还肯落于人后?
这可是天子面前,表忠心的绝佳时机!
“臣,中书舍人,范阳卢氏卢奕,附议!”
又一个官员急不可耐地窜了出来,正是之前在朝堂上屡屡为杨国忠摇旗呐喊的卢奕。
他此刻一脸的义愤填膺,李璘刨了他家祖坟。
“陛下!此等乱臣贼子,若不施以极刑,何以告慰我大唐历代先帝之英灵?凌迟!臣请陛下,对此贼处以凌迟之刑!需割足三千六百刀,少一刀,都难消臣等心头之恨!”
他的话语,比崔颖更加恶毒,更加残忍。
“说得好!”
“臣,太常寺卿,陇西李氏李崇,亦请陛下诛杀此贼!”
“臣,刑部侍郎,荥阳郑氏郑阐,请陛下下旨,将此贼剁为肉泥,传首九边!”
“臣……”
一时间,群情激奋。
一个又一个身穿各色官袍的身影,争先恐后地从队列中走出。
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太原王氏……
五姓七望的官员,倾巢而出。
他们组成了一个“杀李璘”的联盟,每个人都用尽毕生所学的词汇,来咒骂、攻击、构陷那个依旧沉默不语的年轻人。
他们的话语,一句比一句狠毒。
他们的神情,一分比一分狰狞。
他们全然忘记了,就在一刻钟之前,他们面对李璘那平静的目光时,是如何的噤若寒蝉,如坠冰窟。
如今,殿中那片钢铁森林,那些沉默的甲士,在他们眼中,不再是威胁,而是他们狐假虎威的最大资本。
他们己经看到,李璘血溅当场,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
而他们,将作为拨乱反正的功臣,名留青史,家族的荣光,也将因此更加璀璨。
太子李亨站在一旁,看着这荒诞的一幕,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什么也没说出来。
曾经,太子需要支持,甚至丢掉命的时候,李璘豁命去站了出来,力挺太子。
可是现在,李璘需要支持的时候,太子却不敢出列!
他的心中,既有快意,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哀。
杨国忠的脸上,更是露出了得意的狞笑。
他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李林甫,心中冷哼一声。
老狐狸,还想两头下注?
现在永王大势己去,看你如何自处!
整个太极殿,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充满了喧嚣与戾气的斗兽场。
而李璘,就是那头被围在中央,即将被撕成碎片的困兽。
他始终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从崔颖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上,缓缓移到了卢奕那谄媚又恶毒的嘴脸上,再一个个扫过那些慷慨陈词的“忠臣”。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
没有愤怒,没有惊慌,甚至没有波澜。
那是极度的蔑视,看待蝼蚁般的漠然。
这些人的脸,在他眼中,渐渐变得模糊,最终重叠成了一张张相似的,充满了贪婪、愚蠢、自私和虚伪的脸谱。
他想起了前世史书上的一段记载。
数十年后,黄巢大军攻入长安,那些自诩高人一等,传承千年的五姓七望,在屠刀之下,哭爹喊娘,丑态百出。
黄巢甚至懒得去分辨他们谁是谁,只是命人拿出他们的族谱,然后按着谱系,挨家挨户地杀过去,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尚在襁褓的婴孩,无一幸免。
血,染红了长安的沟渠。
那个时候,他读到这段历史,只觉得那位农民起义的领袖,太过残暴。
但此刻。
站在这里,亲眼目睹着这些世家门阀的嘴脸。
看着他们前一刻卑躬屈膝,后一刻便张牙舞爪的丑态。
听着他们用最华丽的辞藻,说着最恶毒的话语,只为了一己私利,争相撕咬同类的疯狂。
李璘的嘴角,缓缓地,勾起了冰冷至极的弧度。
那双鹰隼般的眸子里,终于有了情绪的波动。
那是滔天的杀意。
冰冷,纯粹,不带任何杂质。
黄巢……
你做得,真是太对了!
这群趴在帝国肌体上吸血的蛆虫,这群自诩高贵,实则腐臭不堪的废物,留着他们,只会让这片土地,变得更加污浊。
他们,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
李璘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叫嚣得最凶的崔颖身上。
崔颖被他看得心中一突,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但旋即又挺起了胸膛。
怕什么?
御林军就在这里!
陛下就在这里!
他一个将死之人,还能翻天不成?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逆贼!你看什么看!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御林军!你们没听到陛下的话吗!将此叛贼,斩成肉泥!”
他撕心裂肺的吼着,在李璘那冰冷的注视下,显得有些发虚。
然而,李璘依旧没有理会他。
他只是缓缓地抬起手,对着那个一首如同雕像般,站在殿门旁的御林军中郎将,陈玄礼。
轻轻地,打了一个响指。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在喧闹的大殿中,却显得异常清晰。
所有人的叫嚣,戛然而止。
无数道目光,汇聚在李璘那只抬起的手上,又顺着他的方向,看向了陈玄礼。
他们想看看,这个逆贼到了穷途末路,还想耍什么花样。
李隆基也死死地盯着陈玄礼,嘶吼道:“玄礼!还愣着干什么!给朕拿下他!给朕……”
接下来,他看到了惊恐的一幕!
他的声音,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肝胆俱裂的一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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