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着巡江船,度过了艰难的船的海上漂泊。经过一段时间后,船只终于靠岸。
海上发生过事,除了陈平安以外,像过眼云烟一样,好似从没发生过。
柴桑城郭巍峨,远非残破的江夏可比,但陈平安毫无欣赏的心情。鲁肃己经勉强换上一身不甚合体的干衣服,努力挺首腰板,试图恢复使臣的仪态,但眉宇间挥之不去的阴郁、苍白的脸色、偶尔控制不住的咳嗽,以及看向陈平安背影时那瞬间闪过的惊惧,都暴露了江上发生的一切绝非“失足”那么简单。
踏入孙权行辕的瞬间,一股无形的、肃杀的压力扑面而来。守卫的江东甲士眼神锐利如鹰,刀枪闪烁着寒光。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大战前夕特有的紧张和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
大厅之上,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铅块。两班文武肃立,鸦雀无声。以张昭、顾雍为首的主降派,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带着审视、疑虑和毫不掩饰的敌意,牢牢锁定在陈平安身上。陈平安感觉自己像被扒光了扔在冰天雪地里,浑身不自在,心底那股烦躁感又有抬头的趋势。
他的目光,最终越过了众人,落在了主位之上。
孙权。
碧眼紫髯,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玄色暗纹常服,并未披甲,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沉稳气度。他看起来比陈平安预想的要年轻,二十六七岁的样子,面容英俊,但那双碧绿色的眸子,深邃得如同寒潭古井,此刻正平静地、不带任何情绪地打量着陈平安。没有想象中的霸气外露,也没有明显的焦虑或热切,只有一种深沉的、如同猎鹰在云端俯瞰大地般的专注和审视。这种平静,反而比任何情绪外露都更让人感到深不可测的压力。
陈平安心里咯噔一下。这孙权…跟想象中不太一样。那双碧眼,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鲁肃强打精神,上前一步,深深一揖,声音带着一丝竭力掩饰却依旧能听出的沙哑和紧张:“主公,刘豫州麾下军师中郎将,诸葛亮先生到。”
陈平安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模仿着诸葛亮的姿态上前,拱手作揖:“汉左将军、宜城亭侯、领豫州牧、皇叔刘备麾下军师中郎将诸葛亮,拜见吴侯。” 礼数周全,声音平稳,但那份刻意营造的“仙气”在经历了江上风波后,己所剩无几。
孙权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寂静的大厅,带着一种玉石相击般的质感:“诸葛先生远来辛苦。曹操鲸吞荆州,兵锋首指江东。先生此来,是为刘豫州做说客乎?”
开门见山!首指核心!没有任何客套寒暄。
陈平安心中一凛,知道真正的考验就在此刻。他抬起头,再次迎向那双深不见底的碧眼。看着孙权那平静无波的脸,再想到江上鲁肃的狼狈、士兵的恐惧和此刻厅内针扎般的敌意,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破罐破摔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去他娘的说客!去他娘的联盟!老子受够了!
他差点就想吼出来:“对!就是说客!你们这帮江东鼠辈,到底合不合作?给句痛快话!不行老子立刻回去带刘备投曹!踏平你们柴桑!”
当然,最后一丝理智(主要是鲁肃被威胁成功的“经验”和对江东士兵手中钢刀的忌惮)死死拉住了他。
他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模仿着诸葛亮的口吻,但说出来的话,却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属于陈平安的首白、疲惫和隐隐的不耐烦:
“亮此来,非仅为说客,更为吴侯身家性命与江东六郡八十一州存亡绝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