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薇音悄无声息地走出慈宁宫。
看着她干脆转身离开的背影,太后叹气:“可惜难得出现这么个干净孩子。”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胸口因为刚才的气愤剧烈起伏。
“留在宫里才是害她。皇上那性子,早晚将她收入囊中,到那时候,皇后就算不发作,后宫嫔妃也不会善罢甘休,走了也好,清净。”
另一边,
阳光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柳薇音却觉得骨头缝里都透着冷。
出宫?
那贺兰家的血仇该如何?
可当时如果不答应,那两位宫斗幸存者肯定会察觉到端倪。
那她辛苦维持的人设,便会功亏一篑。
“卯时三刻…西华门…”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事情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本想着还差助攻,没想到就这么送上门了。
真是……天助。
柳薇音房中,三人脑袋挤在一起叽叽咕咕。
春草:“咱费尽心血进来,真要出宫吗?”
秋香:“我俩支持姑娘决定。”
“你俩认为我出得去吗?”柳薇音轻声道。
“有太后和太皇太后,应该没几个人敢拦姑娘吧。”春草疑惑。
柳薇音笑的诡谲:“最好如此。”
最后商讨,先将她两人留在宫里。
如果她真的出宫了,太后或者太皇太后下次去护国寺的时候会带上两人。
到时三人便能团聚。
不过,柳薇音的这番说辞……
全是假的。
柳薇音最最担心的是,如若她俩跟自己出宫。
能出去,还好。
出不去,萧晏临可能不会把她怎么着。
但很可能将气撒到两人身上。
无妄之灾,她绝不会带上身边人。
——
天光还没透亮,宫墙的影子又冷又硬,压得人喘不过气。
柳薇音攥着不大点的青布包袱,沿着宫墙往外走。
因为太紧张,指节用力的泛白。
柳薇音只觉得每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沉又虚。
越是靠近西华门边上那扇灰扑扑,专给宫女出入的窄小角门……
心口那股子闷痛就越厉害,堵得喉咙发紧。
她害怕出去。
也害怕出不去。
两个念头不断拉扯。
两个声音不断在脑海响起。
“出去吧,你是斗不过皇后,贵妃和整个刘家的。”
“不能出去,你忘了贺兰家的血仇了吗?”
“出去吧,人总要为自己活着,你也不愿意成为萧晏临后宫的一员,靠着皇上虚无缥缈的怜爱活着吧?”
“出去了,那你这两年所有的付出,岂不付之东流。”
嘈杂的念头,吵得柳薇音头疼。
让她本就不那么坚决地心,再次动摇。
不知不觉,来到角门。
柳薇音交上出宫的凭证。
宫墙外头的风,带着晨露的清冽和隐约的市井烟火气,丝丝缕缕地钻进来。
那是自由的味道!
广阔、鲜活,勾得人心头发颤。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疯长:算了吧…
贺兰家的血仇……
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日复一日的算计提防……
外头天高地阔,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生地活着…
不好么?
这念头像淬了毒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几乎要将那点支撑她的恨意绞碎。
“姑娘,你的凭证。”
守门的侍卫验看过盖着慈宁宫鲜红大印的出宫契约和腰牌,侧身让开拦在柳薇音面前的路。
沉重的宫门被缓缓推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柳薇音似乎能听到距离较远的街市传来的喧嚣声,车马声,叫卖声。
混杂着人世间最鲜活的气息,猛地扑面而来。
眼泪止不住的在眼眶里打转,恨意在此刻彻底粉碎。
柳薇音后悔了,她不该进宫的。
这里好可怕。
人人都在演戏,人人都是饿狼。
她想家了,想念边塞风,和己经不存在的贺兰府。
柳薇音深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雀跃。
抬脚,朝着那片触手可及的光明,坚定地迈去。
一步,两步…
指尖己能感受到宫外微风的轻抚。
就在她的脚尖即将跨过那道象征着囚笼与自由分界的门槛……
“给朕——关死它!!!”
一声厉喝,骤然撕裂了清晨的寂静。
也撕碎了柳薇音最后一点侥幸。
呵,她在幻想什么……
‘砰——!!!’
那扇刚刚开启,透进希望的角门……
就在柳薇音眼前,被侍卫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决绝地闭合!
侥幸,希望,后悔,被无情斩断!
“不!开门!让我出去!放我出去!”
柳薇音不顾一切地扑向厚重的门板,指甲在粗粝的木头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在萧晏临看不到的地方,柳薇音声嘶力竭的嘶吼,表情,却一片淡然。
冷静的好像,被自由拒之门外的人,不是她。
腰间骤然传来剧痛。
萧晏临从身后狠狠勒住她腰。
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腰肢折断。
浓烈而熟悉的龙涎香,混杂着金銮殿特有的冰冷威仪,将她密不透风地包裹。
柳薇音浑身血液仿佛凝固,猛地回头。
萧晏临!
他还穿着明黄色的帝王衮服!
头上那顶象征至高权力的十二旒冕冠,因疾奔而微微晃动,垂落的珠玉急促地碰撞着。
萧晏临深邃的凤眸里是骇人的狠戾,死死地锁住她!
柳薇音心底那点悬着的算计,在他真真切切追来的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
成了!
但面上不能露半分。
柳薇音凄厉的哭喊,在萧晏临的怀里不断挣扎。
“皇上!求您放奴婢走吧!奴婢不想待在这!求您了皇上!开开恩吧!”
她挣扎着想滑下去磕头,却被他更用力的抱在怀里。
勒得柳薇音眼前发黑,几乎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