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闱放榜之后,沈瑜之名己如燎原之火,烧遍了汴京的茶楼酒肆、勾栏瓦舍。
寒门解元,祥瑞功臣,官家特许,皇家驸马。
再加上那首睥睨天下、狂傲到骨子里的词,沈瑜成了汴京今秋最炙手可热的名字,没有之一。
递进狄府的拜帖和邀约雪片般飞来,言辞愈发谦卑热切。
沈瑜谢绝了所有宴饮文会,只做两件事:泡在军器监的“酒精作”,以及...指点狄家三小只的功课。
狄府书房。
“沈先生!沈先生!你看我解得对不对?”狄咨捧着自己歪歪扭扭写下的策论,小脸兴奋得通红。
沈瑜秋闱夺魁,尤其是那首狂词,让他在狄咨心中的形象彻底封神,崇拜得五体投地。
狄惠则安静地坐在一旁,小手里捏着沈瑜新画的“多层铜管冷凝器”草图,眼神专注,时不时怯生生地提出一个关于水流和热交换的问题。
连最小的狄说,也煞有介事地拿着根小木棍,在沙盘上比划着沈瑜随口讲的“最优粮道”模型。
沈瑜穿梭在三个小萝卜头之间,答疑解惑,因材施教。
他并未因秋闱夺魁而懈怠,反而更觉责任重大。狄家,是他在这汴京最坚实的根基之一。
“老沈!”狄咏沉稳的声音在门口响起,他脸上满是兴奋,手里拿着一封盖着枢密院火漆的密报,
“西北急报!我爹亲笔!”
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狄咨几个也意识到事关重大,乖乖闭上了嘴。
沈瑜神色一凝,接过密报。
目光扫过纸上那遒劲有力、带着沙场杀伐气的字迹。
成了!
狄青在其中写道:首批配发至西北前线伤兵营的“酒精”,效用惊人!经此物清洗包扎的刀箭创伤,溃烂化脓者十不存一!高烧不退、死于“邪毒”者锐减七成有余!伤兵归营速度倍增!军中士气大振,皆呼此物为“活命神水”!狄青在信中不吝溢美之词,盛赞沈瑜“活命之功,泽被三军”,并恳请朝廷加大“酒精”供给!
“好!”狄咏一拳砸在掌心,这份狄青的亲笔背书,其分量之重,远超汴京任何流言蜚语!
沈瑜这“祥瑞功臣”之名,至此彻底坐实,稳如泰山!
“哥!我们成功了!”沈昕也听懂了,激动地小脸放光。
沈瑜看向狄咏:“狄兄,看来这酒精作,得再扩一扩了。王监事那边...”
狄咏冷笑一声:“我爹的亲笔急报,为活命神水请命!王德用那老匹夫若还敢在物料匠人上使绊子,便是自绝于官家,自绝于边军将士!他没那么蠢!”
果然,当枢密院正式行文,责令军器监全力保障“酒精作”扩产所需时,王德用那张老脸瞬间变得无比精彩。震惊、不甘、忌惮,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恭顺。
他亲自带着陈监丞,堆着满脸假笑,将沈瑜所需的一应物料、匠人名单批得飞快,再无半分拖延。甚至主动提出将隔壁一个半闲置的皮甲作坊也划拨给“酒精作”使用。
沈瑜坦然受之。在绝对的实力和铁证面前,一切的魑魅魍魉,不过是跳梁小丑。
“酒精作”的规模迅速扩大,炉火昼夜不息。
沈瑜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反而更加严谨。
他亲自制定了更详细的操作规程和质量标准,引入了类似“生产批号”的标记制度,确保每一批出产的酒精浓度和纯净度。
甚至开始着手编写一本简易的《酒精清创与外伤处理手册》,准备配发边军。
就在这忙碌而充实的日子里,一个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客人,再次登门狄府。
“明远兄!冒昧叨扰,还望恕罪!”欧阳棐依旧是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笑容真诚。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捧着礼盒的伶俐小厮。
“叔弼兄光临,蓬荜生辉,何来叨扰之说?快请!”沈瑜笑着将欧阳棐迎入小院。狄咏也在座,三人分宾主落座。
寒暄几句,欧阳棐便首奔主题:“明远兄!那日贡院前一曲却笑人间举子忙,真乃石破天惊!家父闻之,亦是拍案称奇,言此等豪情,非大心胸、大志向者不能为!更兼明远兄献祥瑞活命三军,解元魁首实至名归!”
“家父特命小弟前来,一则恭贺,二则...”他顿了顿,笑容更深,“家父素好金石碑拓,偶得一方前朝古砚,名为寒潭秋月,虽非名品,却也古拙可爱。家父言,此砚静心凝神,或于明远兄备考省试有所裨益,万望笑纳。”他示意小厮奉上礼盒。
沈瑜心中了然。这份“古砚”之礼,看似寻常,实则是欧阳修抛出的橄榄枝,代表着他本人及其背后清流圈子对沈瑜的认可与接纳。
“欧阳公厚爱,学生愧不敢当!”沈瑜起身,郑重地接过礼盒,并未推辞。这份善意,正是他需要的。
“请叔弼兄代学生转达对欧阳公的感激之情。他日若有机会,定当亲自拜谢!”
“明远兄客气!”欧阳棐见沈瑜收下,笑容更盛,“家父亦言,明远兄于榷场之策、格物之道,皆见解卓绝,迥异常人。如今酒精惠及三军,更见明远兄经世致用之才。家父常憾朝中汲汲于清谈者众,而明远兄这般务实济世之才难得。”
他语带深意,显然是在传达欧阳修对沈瑜未来方向的期许——实干,而非空谈。
沈瑜与狄咏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深意。
送走心满意足的欧阳棐,沈瑜掂量着手中沉甸甸的砚台。
不由得琢磨起后面的路,首先,他沈瑜不能加入任何一个党派。
只能在其中游离,斡旋。
为什么仁宗能对沈瑜网开一面?允许要成为驸马的他参加科举?
不让驸马参政,就是为了防止外戚做大,古往今来,多少驸马都是皇家为了跟权贵政治联姻的产物。
而沈瑜不一样,他出身寒门,甚至发达之前连个城郊的小地主都斗不过,让他外戚做大?从何做大?
只要沈瑜不加入任何的党派,那仁宗就不会管他。
他要做的,就是作为皇帝的砝码。
新党旧党在朝中互相攻讦,皇帝当然要制衡,但如若哪一派做大,那么沈瑜这个砝码,就可以暂时落到另一派去!
沈瑜必须要做大,但不是作为外戚做大,而是作为皇家的人做大。
也可以算是,哪里需要哪里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