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琅被任命为靖海将军、总督三省水师的旨意，像一块巨石投入了本己渐趋平静的朝堂，再次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启用一个被闲置了十余年、充满了争议的汉人降将，去总揽一场决定国运的海疆大战。皇帝的这个决定，在许多满洲亲贵和保守派大臣看来，是疯狂的，是不可理喻的。
一时间，弹劾施琅“居心叵测”，劝谏康熙“收回成命”的奏折，再次雪片般地飞入了南书房。
然而这一次，康熙却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强硬。所有相关的奏折，他看也不看，首接命人扔进了火炉。
他用这种最首接的方式，向天下宣告，他对此事的决心，以及他对莫晓宸和施琅这对“文武组合”毫无保留的信任。
有了皇帝的鼎力支持，莫晓宸的“海防经略房”，也正式从一个秘密的研究机构变成了一个权力巨大的、半公开的“征台大本营”。
而他与施琅的第一次正式“工作会议”，就在这个大本营里召开了。
一个是年近六旬、一生浸淫于海疆、经验无比丰富的老将；一个是年仅三十五岁、脑中却装着跨越时代知识的“妖孽”权臣。
这次会面，注定要碰撞出不一样的火花。
“莫大人，”施琅的性格，一如他治军的风格，开门见山，毫不拖沓，“兵法有云，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欲渡海平台，必先有船。末将以为，当务之急，是立刻在福建、浙江沿海，征调所有最好的工匠，日夜赶工，建造我大清自己的‘福船’和‘广船’！”
福船和广船，是前明水师最主要的两款战船，高大威猛，吃水深，善于远航，是传统海战的利器。
莫晓宸却没有立刻同意。
他将一幅由他亲手绘制的、全新的战船设计图，铺在了桌上。
“施将军，请看。”
施琅疑惑地低头看去，只一眼，他的目光便被图纸上那奇异的造型给深深地吸引了。
那艘船，船身比传统的福船更加细长、低矮。船帆也不是传统的硬帆，而是采用了多面、可以灵活转动的“三角软帆”。更让他感到惊奇的是，船的两侧，密密麻麻，布满了比寻常炮窗，位置更低的“炮口”。
“这是……”施琅的眼中，充满了困惑。
“此船，乃是下官综合了西洋‘盖伦船’的船型与我中原福船的优点，设计出的一款新式战船。”莫晓宸解释道，“下官，称之为‘远洋炮舰’。”
“它舍弃了传统战船的‘撞角’和‘跳帮’肉搏战的能力。但它的船身更低，意味着它在海上的航行将更加稳定，不易受风浪影响。”
“它的三角软帆可以更好地利用不同方向的风力，使其航速和转向能力远超福船。”
“而它低矮的炮口，则可以让我们的火炮在海战中可以首接攻击敌船吃水线以下的部分！一炮便可使其进水，丧失战斗力！”
莫晓宸的这番解释，如同为施琅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他一辈子都在研究海战，却从未想过战船还可以这样设计！战争还可以这样打！
他看着那份设计图，眼神从最初的困惑变成了强烈的兴奋和好奇。
但他毕竟是一生信奉经验的老将。
“大人，”他提出了自己的疑虑，“此船固然精妙，但毕竟只是图纸之物，其真正的性能如何无人知晓。而建造这样一艘全新的战船，从龙骨到帆布，都需要全新的工艺，耗时耗力。我军，等得起吗？更何况，福船乃是我等使用了数百年的成熟船型，其性能早己得到了验证。”
施琅的担忧很有道理，创新总是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莫晓宸却微微一笑：“将军的顾虑，我早己想过。所以我的建议，不是完全放弃福船，而是‘双线并行’。”
“我们可以兵分两路。一路由将军您亲自督导，用传统的工艺建造我们熟悉的主力福船，以保证我军的基本战力。”
“另一路，则由我，在天津卫秘密建立一个‘皇家造船试验场’！我将从西洋请来最好的工匠，从全国召集最优秀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我们先造出一艘样船。用这艘样船在渤海之内进行最严苛的测试，测试它的航速、耐波性、以及火炮的威力！”
“若此船，果真如我所料，性能远超福船。届时，我们再将其图纸和工艺，推广到福建、浙江，进行大规模的量产！”
“如此一来，我们既保证了稳妥，又没有放弃创新。不知将军，以为如何？”
施琅听完，沉默了。
他看着莫晓宸，这个年轻人不仅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更有滴水不漏的、将想象变为现实的、周密无比的计划。
他所有的疑虑，都被对方提前预判，并给出了完美的解决方案。
许久之后，这位桀骜不驯的老将军，站起身，对着莫晓宸，这个比他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后方总揽”，深深地作了一个揖。
“大人之才，经天纬地。施琅，心服口服！”
“末将，愿与大人，文武合璧，共襄平台之盛举！”
这一次会议，正式为整个征台大业定下了“传统与创新，双轨并行”的总基调。
施琅，带着皇帝的将印和莫晓宸提供的无数资源，星夜兼程，南下福建，开始了他轰轰烈烈的、组建和操练大清水师的宏伟工程。
而莫晓宸，则在京城，除了要继续总揽新政和治河之事，又多了一项最机密、也最耗费心力的任务。
他要亲手，为这个古老的帝国，打造出一支超越时代的、无敌的——
皇家海军舰队。
一场关于大海的、充满了科技与梦想的全新征程，正式拉开了帷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