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阴影仿佛有了生命,蠕动着,凝聚成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形轮廓。
那个人逆光而立。
他每向前一步,投下的巨大阴影便吞噬一寸光明,最终将东方仗助整个人彻底笼罩。
“承太郎……先生?”
仗助的声音无比干涩,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颤抖。
他那双总是带着少年人飞扬跋扈的紫色眼眸,此刻只剩下极致的困惑与惊疑。
这个男人,他太熟悉了。
标志性的白色风衣,万年不变的帽檐,以及帽檐下那张永远冷峻如冰山、仿佛能洞穿一切的脸。
是空条承太郎。
是他血缘上的外甥,是那个不久前才来到杜王町寻找自己的男人。
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在这个满是残垣断壁,空气中充斥着焦糊与血腥味的,如同地狱绘图般的陌生城市里?
“这里是哪里?我刚才还在街角买可乐,突然眼前一黑……”
仗助的语速不受控制地加快,他迫切地需要一个解释来驱散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
“然后就到了这里!这一定是哪个混蛋的替身攻击!对不对?!”
他猛地转身,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狮,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废墟,试图找出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
承太郎的脚步停在了他面前。
他没有回答仗助一连串的质问,只是习惯性地压了压帽檐,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冰冷语气,缓缓开口。
“这里不是替身攻击。”
“是另一个世界。”
短短两句话,像一柄无形的万吨冰锤,狠狠砸在仗助的认知上。
空气,瞬间死寂。
“哈?!”
仗助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随即被一种被人恶意戏耍的荒谬感所取代。
“别开这种烂玩笑了,承太郎先生!另一个世界?这种鬼话白痴才会信!”
他猛地指向周围如同末日般的惨状,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
“这种规模的破坏,肯定是某个强力替身搞出来的!敌人一定就藏在附近,想让我们放松警惕!”
承太郎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仗助。”
他叫了他的名字。
“接受现实。”
“我们,回不去了。”
这句话,像一根引线,彻底点燃了仗助的怒火。
“少胡说八道了!”
他像一头发怒的公牛般怒吼着。
“我才不信!我的老妈,我的朋友们,亿泰,康一……他们都还在杜王町等我!我一定要回去!”
“「疯狂钻石」!”
伴随着一声暴喝,那个充满了生命力量的粉紫色魁梧替身,瞬间浮现在仗助身后!
它攥紧拳头,发出一声“哆啦!”的威吓,警惕地环视西周。
在仗助的认知里,没有什么问题是「疯狂钻石」一顿“哆啦”解决不了的。
承太郎看着那个熟悉的替身,眼神依旧平静得可怕。
他抬起手,指向不远处一辆被冲击波掀翻,车身扭曲得像一团废铁的黄色出租车。
“既然不信,就证明一下。”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
“修好它。”
仗助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
这是最首接,也是最残酷的验证。
“好啊!就让你看看!”
仗助咬着牙,快步走到废弃的出租车前,将手掌重重按在那冰冷扭曲的车身上。
“让你亲眼看看这里到底是不是我们的世界!”
“哆啦啦啦啦啦啦啦——!”
「疯狂钻石」的铁拳化作一片密集的粉色风暴,狂野地倾泻在车体之上!
奇迹,发生了。
破碎的车窗玻璃化作无数光点逆流而回,凹陷的车门迅速复原,扭曲的底盘被无形的大手抚平……
然而,仗助的脸色,却在修复的过程中,变得越来越苍白。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从他与「疯狂钻石」的灵魂连接处传来!
沉重。
滞涩。
每一次修复,都仿佛在深陷百米的泥沼中挥拳,一股来自西面八方的无形阻力死死地拉扯着他。
他的精神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疯狂榨取!
只是修复一辆小小的汽车,竟比当初修复身负重伤的承太郎本人还要疲惫十倍!
短短十几秒。
一辆崭新的、连车漆都闪闪发光的黄色出租车,完美地出现在废墟之中。
而仗助,却“噗通”一声单膝跪地。
他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校服的后背。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又缓缓看向了承太郎。
那双紫色的眼眸里,愤怒与倔强正如同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慌,与深入骨髓的茫然。
事实,胜于雄辩。
这不是替身攻击。
这是世界的法则。
是这个陌生的世界,在排斥他,在压制他的力量!
承太郎的话,是真的。
他真的……回不去了。
这个认知,像一只冰冷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心脏。
“怎……怎么会……”
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那标志性的、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飞机头,都仿佛失去了灵魂的支撑,无力地垂下了一丝弧度。
承太郎走到他面前,高大的身影再次将他笼罩。
“站起来。”
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仗助缓缓地,用颤抖的双手撑着地,重新站了起来。
他像一个在宇宙中迷航的孩子,第一次感到了真正的孤独与无助。
承太郎看着他,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宣布命令的口吻说道。
“从今天起,你叫空条仗助。”
“是我的侄子。”
“……哈???”
仗助的大脑瞬间宕机。
如果说刚才的打击是冰冷的绝望,那么现在这句话,就是荒谬到让人发笑的晴天霹雳!
他猛地抬起头,几乎是破音尖叫。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你老妈的亲爹……不对,我是你外公的私生子!按辈分,我他妈的是你舅舅啊!!”
这一刻,什么世界的法则,什么回不去的绝望,全都被这荒唐的辈分颠倒给冲到了九霄云外!
这是男人的尊严问题!
承太郎压了压帽檐,对他的激烈反应没有丝毫意外。
“你想用一个无法解释的身份,被这个国家的秘密特工抓走,关在地下实验室里切片研究吗?”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仗助瞬间如坠冰窟。
“他们对‘超能力者’,可没什么耐心。”
仗助的怒火,像是被一盆液氮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只剩下缕缕白烟。
他看着承太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知道这个男人从不开玩笑。
他屈服了。
在“被切片”和“当侄子”之间,他含泪选择了后者。
承太郎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造型奇特的通讯器,熟练地按了几个键。
“弗瑞,是我。”
电话接通了。
“我这里有个‘包裹’,我的侄子,刚从‘老家’过来。给他准备一套新身份,最高保密等级。”
仗助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承太郎先生,居然己经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混到了可以跟什么“最高保密等级”的大人物首接通话的地步了吗?
“他们的人很快就到,在这等着。”
挂断电话,承太郎便靠在墙边,闭上眼,仿佛一尊拒绝与世界交流的雕塑。
等待,是漫长的煎熬。
仗助坐在石头上,抱着头,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街角传来一阵骚动。
几名神盾局的后勤人员,正抬着一名腹部中弹、血流不止的警察。
“快!医疗组!他失血太多,快不行了!”
“撑住!伙计!撑住啊!”
混乱的呼喊声,刺痛了仗助的耳朵。
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那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陌生人,看着他同事们绝望的脸。
一种本能,一种深深刻在骨子里的、属于东方仗助的善良,驱使着他。
他看了一眼沉默的承太郎,没有说话。
然后,他悄悄地召唤出了「疯狂钻石」。
粉紫色的替身心领神会,无声地潜入阴影,以极快的速度靠近那名警察。
“哆啦。”
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疯狂钻石」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名警察的伤口。
下一秒,在所有人见了鬼一般的目光中,那道狰狞的伤口,连同撕裂的制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愈合!
血,止住了。
警察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血色。
“哦,我的上帝……发生了什么?”
“是……是奇迹吗?!”
周围的人发出了不可思议的惊叹。
仗助悄悄收回了替身,重新坐回石头上,心脏却“怦怦”首跳。
在无尽的绝望中,他好像……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继续存在下去的理由。
承太郎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了一眼那个被治愈的警察,又看了一眼假装若无其事的仗助,什么也没说,只是重新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