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在覆雪的瓦檐上镀了层冷金。林夏推开窗，寒风卷着细雪掠过发梢，远处寒潭方向腾起几缕青烟，似是昨夜未散的硝烟。祠堂前的老槐树垂着冰棱，几只麻雀在结霜的枝桠间蹦跳，惊落细碎雪粒簌簌作响。
"丫头，把这捆麻绳带上。"张伯将浸过桐油的粗麻绳塞进林夏背篓，苍老的手掌在腰间牛皮袋上，"昨儿审那畜生，说是老巢在西北面的雪窟里，怕是要钻洞抓人。"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还留着熬夜的疲惫，眼窝深陷，却掩不住眼底的狠劲。
祠堂空地上，二十余名猎户正在捆扎火把。苏砚将浸过烈酒的布条缠在木杆上，火石相撞溅起火星，瞬间燃起丈高火焰："这次多带硫磺粉，雪窟里潮湿，普通火把怕是要熄。"他话音未落，铁柱抱着陶罐跑过来，罐口飘出刺鼻的硫磺味："哥！我把家里的硫磺都拿来了！"
林夏抬手拍掉少年肩头的霜花，将装满草药的布袋系在他腰间："记住，待会儿只许在洞口接应，不准往里冲。"铁柱正要辩驳，却被张伯的枣木杖轻轻敲了下脑袋："听你姐的！雪窟里暗无天日，狼崽子咬起人来可不长眼。"
队伍沿着覆雪的山道疾行。山风卷着冰碴扑在脸上生疼，道旁的松树压着厚厚的积雪，偶有大块雪团坠落，在地上砸出深坑。行至半山腰，阿黄突然立起耳朵，对着西北方的山坳发出低沉的呜咽。众人定睛望去，枯黄的草甸上蜿蜒着几道拖行的血迹，在白雪中格外刺目。
"小心！"苏砚猛地按住腰间猎刀，"雪窟地势险要，狼群肯定设了埋伏。"他抬手示意众人散开，二十余人呈扇形朝着山坳逼近。寒风掠过枯草，卷起细碎雪粒，远处传来断断续续的狼嚎，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惊起一群寒鸦扑棱棱飞向天际。
抵达雪窟时，日头己西斜。巨大的岩石如同张开的兽口，洞口垂挂着冰柱，内里漆黑一片，隐约飘出腐肉的腥气。苏砚将硫磺粉撒在洞口西周，用火把点燃，顿时腾起蓝紫色的火焰。"阿黄，去！"随着一声令下，猎犬夹着尾巴凑到洞口嗅闻，突然狂吠着后退，前爪不安地刨着地面。
"有古怪。"张伯拄着枣木杖凑近，用火把照亮洞壁，只见青黑色的苔藓上沾着新鲜的狼毛，"这些畜生怕是在洞里设了机关。"话音未落，洞内突然传来铁链拖拽声，紧接着是幼狼凄厉的哀嚎。铁柱闻言就要往里冲，被林夏一把拽住："别冲动！这可能是引我们上钩的圈套。"
苏砚沉思片刻，解下腰间铜铃系在麻绳上，将绳索抛进洞内。铜铃碰撞洞壁发出清脆声响，却迟迟不见狼群反应。"分头行动。"他低声吩咐，"三人守洞口，其余人跟我进去。记住，听到铃声立刻撤退！"
林夏握紧陶罐，跟在队伍最后。洞内寒气刺骨，火把的光晕在岩壁上摇曳，照出满地凌乱的兽骨。突然，阿黄发出惊恐的呜咽，前爪死死扒住地面不肯前行。苏砚举着火把仔细查看，只见洞壁上插着数根削尖的木桩，地面铺着一层细碎的竹片，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是狼牙阵。"苏砚倒抽一口冷气，"当年我祖父就是中了这机关......"他话音未落，洞深处传来雪鬃狼熟悉的嚎叫。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几双幽绿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受伤的头狼正趴在一堆狼尸旁，脖颈处的绷带渗着血，眼中却透着凶狠的光。
"点火！"苏砚一声令下，猎户们将浸了硫磺的火把掷向洞内。蓝紫色的火焰瞬间吞没狼牙阵，竹片遇火爆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狼群被浓烟呛得连连咳嗽，却并未逃窜，反而组成环形将幼狼护在中央。林夏望着蜷缩在角落的小狼崽，突然想起雪鬃狼被捕时望向同伴的眼神。
"别伤幼崽！"她脱口而出，却被爆炸声淹没。雪鬃狼趁乱跃起，撞翻燃烧的火把，洞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林夏感觉有什么东西擦着脸颊掠过，本能地挥出陶罐，刺鼻的麻药混着烟雾散开。黑暗中传来狼爪抓地的声响，以及猎户们的喊杀声。
"快撤！"苏砚的铜铃声急促响起。林夏转身时被绊倒，手中陶罐摔得粉碎。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温暖的爪子将她拽起——是小狐狸！它叼着她的衣角拼命往外跑，身后传来雪鬃狼愤怒的咆哮。
冲出洞口时，夕阳正将雪山染成血色。众人惊魂未定，却见雪鬃狼带着残余的狼群从侧洞窜出，朝着山顶奔逃。"不能再让它跑了！"张伯挥舞枣木杖，领着众人追去。山道陡峭湿滑，积雪下暗藏冰棱，林夏滑倒数次，膝盖渗出鲜血，却咬牙继续追赶。
追至山顶时，暮色西合。寒风呼啸着卷起雪粒，远处传来雪崩的轰鸣。雪鬃狼停在悬崖边，回望追来的人群，突然仰天长嚎。林夏心中一颤，只见它转身跃下悬崖，其余狼群竟也毫不犹豫地追随而去，只留下崖边几缕飘落的白毛。
回程的路上，众人沉默不语。夜色渐浓，猎户们举着的火把连成蜿蜒的红线，在雪地里投下长长的影子。林夏蹲下身抚摸小狐狸的脑袋，却摸到一手黏腻——它后腿有道深深的爪痕，正在汩汩流血。"傻东西......"她眼眶发热，撕下衣襟为它包扎。
祠堂前的篝火早己燃起，女人们守着热气腾腾的姜汤。受伤的猎户围坐在一起，林夏挨个查看伤口，将捣碎的草药敷在患处。铁柱蹲在一旁帮忙递纱布，小声嘟囔："要是我再快些，小狐狸就不会受伤了......"
"能活着回来就好。"苏砚往火里添了块干柴，火星子噼里啪啦溅起，"明日起，咱们要在村口设瞭望塔，定期巡查山林。"他说着，望向祠堂角落关着幼狼的竹笼，"这些小崽子，等开春了就放生。"
夜色渐深，狼肉炖萝卜的香气弥漫祠堂。张伯端着木碗挨个敬酒，浑浊的眼中闪着泪光："咱们村好久没这么齐整地聚过了......"孩子们围在火堆旁，听着大人们讲述雪窟里的惊险，不时发出惊呼。女人们则在油灯下缝制新棉衣，针脚细密，将晒干的艾草塞进夹层。
林夏倚着门框，望着祠堂外的雪景。月光洒在覆雪的村落，给青瓦白墙镀上一层银边。守夜人的梆子声混着犬吠，随着寒风飘向远方。火堆旁，猎户们谈论着开春后的农事，有人说要开垦新田，有人计划修缮水渠。小狐狸蜷在她脚边，尾巴轻轻扫过冻僵的脚趾，带来一丝暖意。
这场与狼群的较量终于落下帷幕，寒潭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微光，仿佛在诉说着往日的惊心动魄。而祠堂里的灯火依旧温暖，照映着村民们疲惫却安宁的脸庞，也照亮了即将到来的丰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