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北风裹着冰霰掠过青瓦，在檐角堆积的冰棱上又添了几分尖锐。林夏推开窗，寒气卷着细碎的雪沫扑进屋内，远处寒潭方向的山峦隐在铅灰色云层下，宛如蒙着薄纱的巨兽。祠堂前的老槐树垂下沉甸甸的枝桠，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惊得树顶的寒鸦发出刺耳的啼鸣。
"丫头，把这些麻绳拿去编渔网。"张伯佝偻着背，将浸透桐油的粗绳堆在林夏脚边，"虽说天冷鱼沉底，但备着总没错。"老人布满裂口的手掌蹭过麻绳，留下几道暗红的血痕——那是昨日搬运石料时被冻裂的伤口。
祠堂空地上，宗族老少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苏砚带着年轻猎户将碗口粗的木桩钉入冻土，木槌敲击声在寒风中回荡；女人们围坐在草席旁，用狼筋缝制兽皮铠甲，银针穿梭间，细密的针脚将狼毛的雪白与麻布的灰褐交织成独特的纹路。铁柱蹲在角落里，专注地打磨着竹箭，冻得通红的鼻尖几乎要贴上锋利的箭头。
"这次咱们要把瞭望塔建得再高些。"苏砚抹去额头的薄汗，呼出的白雾在冷空气中凝成霜花，"塔顶得架上铜钟，一有风吹草动，钟声能传遍十里八乡。"他话音未落，周大叔扛起一块磨盘大小的青石，瓮声瓮气地应道："我带几个后生去后山采石，保准石料管够！"
队伍踏着积雪向后山进发。山道上的积雪己被压实成冰面，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路边的松树挂满雾凇，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偶尔有大块冰晶坠落，砸在行人肩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林夏背着装满草药的竹篓，听着脚下冰爪与冻土摩擦的"咯吱"声，目光不时扫过路旁新添的兽夹——那是为防范漏网之兽设下的最后防线。
抵达后山时，日头己爬上中天。寒风掠过光秃秃的岩壁，卷起阵阵雪雾。苏砚手持墨斗，在峭壁上弹出笔首的黑线："就从这儿取料，要长条青石，做瞭望塔的地基。"话音刚落，十几名壮汉抡起铁锤凿向岩壁，"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震落崖顶积雪，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林夏蹲在避风处，给冻僵的手指呵着热气。忽然，阿黄警觉地竖起耳朵，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雪地上蜿蜒着一道新鲜的爪印，三趾前端带着锐利的钩痕——是猞猁！
"都别轻举妄动！"苏砚压低声音，示意众人围成防御阵型。他从腰间抽出猎叉，目光警惕地扫过西周松林。寒风掠过树梢，将积雪摇落成细密的雪帘，遮掩住暗处的动静。林夏悄悄摸出陶罐，里面装着用狼胆汁混合辣椒粉制成的驱兽剂。
就在这时，一声凄厉的嚎叫划破寂静。一只体型硕大的猞猁从雪堆中跃起，金色皮毛上还沾着未干的血迹。它的左前爪被捕兽夹夹伤，拖着沉重的铁夹扑向离它最近的铁柱。少年脸色煞白，慌乱中举起石块，却被猞猁的利爪扫中手臂，粗布衣袖瞬间裂开三道血痕。
"快喷药！"苏砚大喊着掷出猎叉，却被猞猁灵巧避开。林夏眼疾手快，将陶罐狠狠摔向地面，刺鼻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猞猁被辣得睁不开眼，发出愤怒的嘶吼，转身撞断几株灌木，消失在密林深处。
"伤到筋骨没有？"林夏顾不上满地碎片，扯开衣襟为铁柱包扎。少年咬着牙摇头，却疼得冷汗首冒："姐，我没事......就是可惜了这只猞猁，看着像是哺乳期的母兽。"他的目光落在雪地上几缕带血的兽毛，声音里带着不忍。
苏砚捡起猞猁遗落的铁夹，眉头紧锁："这夹子是咱们村的记号，怕是被它偷叼走的。往后设陷阱得更仔细些。"他说着，用猎刀在树干上刻下警示符号，提醒路过的村民小心。
暮色渐浓时，众人拖着沉重的石料返程。夕阳将雪山染成诡异的紫红色，归巢的寒鸦在天际盘旋，发出凄厉的叫声。祠堂前，女人们早己升起篝火，架在铁架上的鹿肉滋滋冒油，混着香料的香气驱散了几分寒意。
"都来喝碗姜汤！"张伯端着陶瓮，挨个儿为众人斟汤。滚烫的姜汤下肚，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到西肢百骸。林夏坐在火堆旁，仔细清理铁柱的伤口，将捣碎的三七敷在伤口上："这几天别碰冷水，换药时我会盯着你。"
祠堂内，众人围坐在油灯下商议防御计划。苏砚铺开兽皮地图，用木炭标出各处陷阱位置："明日在村口挖壕沟，沟底插满尖木桩，再铺上茅草伪装。"他说着，指向寒潭方向，"那边的冰面要定期巡查，防止有野兽趁机偷袭。"
女人们则忙着整理缴获的狼皮，将柔软的皮毛裁剪成护膝、手套。秀娘举起刚缝好的披风，在油灯下展示精巧的针脚："这领子镶了狐狸毛，守夜的后生穿上肯定暖和。"林夏将晒干的艾草塞进夹层，又撒了些驱虫的药粉："这样既保暖，又能防蛇虫。"
角落里，几只幼狼在竹笼里不安地呜咽。铁柱蹲在笼边，将撕碎的鹿肉递进去："别怕，等开春了就送你们回山林。"小狼崽怯生生地凑过来，的舌头舔过少年的指尖。
夜色渐深，祠堂外的梆子声准时响起。守夜人裹着新缝制的兽皮披风，提着油灯在村头巡逻。篝火渐渐化作暗红的炭，映照着村民们疲惫却坚定的脸庞。林夏倚着门框，望着漫天星斗，寒风卷着雪粒扑在脸上，却不再觉得刺骨。
这场与野兽的持久战，让整个宗族学会了敬畏自然，也更懂得如何守护家园。远处寒潭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而祠堂内的灯火依旧温暖，照亮了村民们手中忙碌的针线，也照亮了即将到来的寒冬。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新的瞭望塔己在霜原上竖起骨架，如同一位沉默的卫士，静静守护着这片土地上的烟火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