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深空回响
火星赤红的风沙呜咽着，卷过塔尔西斯高原那新生的、巨大而狰狞的环形坑。能量湮灭的余波仍在坑底残留，赤红与银白的电弧如同垂死的蛇，在焦黑的岩壁上跳跃。空气中弥漫着电离的焦糊味和尘埃的苦涩。
林晚跪在环形坑边缘的沙丘上，星尘之躯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曾经流淌的光辉几乎完全熄灭，只剩下最黯淡的、如同余烬般的微光在纹路间艰难流转。每一次火星风的吹拂，都带来躯体即将碎裂般的刺痛。她怀中，沈临川缓缓坐起身。那双混沌星云般的眼眸，平静地倒映着眼前这片毁灭的疮痍，也映出林晚破碎的身影。
没有言语。沈临川抬起手，覆盖着林晚手臂上一道最深的裂痕。没有光芒爆发，没有能量涌动。只是在他掌心触及裂痕的瞬间，林晚感到一股深邃而温和的引力。碎裂边缘逸散的、微不可查的星尘粒子，如同被无形的潮汐牵引，缓缓回流、弥合。裂痕依旧存在，但逸散的能量被强行遏制，那令人窒息的碎裂感减轻了一丝。
“...容器...容纳...也...维系...” 沈临川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陈述宇宙的法则。他无法治愈林晚的重创，却能利用自身混沌容器的特性，暂时“容纳”她逸散的星尘碎片，维系她这具濒临崩溃的躯体不彻底瓦解。代价是他胸口那个黑洞漩涡印记的旋转，似乎略微加快了一丝。
林晚看着他混沌的眼眸，那里面不再有沈临川往日的锐利、隐忍或挣扎，只有一片包容万物的深邃与...一种非人的疏离。苏晓晓化作的银辉，似乎也融入了这片混沌，成为其中一颗寂寥的星辰。她强撑着站起身，声音因星尘的破碎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还能动吗？我们需要...离开这里。”
沈临川微微颔首，动作流畅却缺乏了生命的“质感”，更像是一具精密的仪器被启动。他望向环形坑外围的赤红荒原。远处，一些幸存的、形态更加扭曲怪诞的清道夫残骸，如同被风暴蹂躏后的礁石，散落在沙丘之间。它们不再有之前的狂热，只剩下混乱本能的嘶鸣和对毁灭中心的恐惧。
“方舟号...残骸...” 林晚的星尘感知艰难地延伸出去，捕捉到数公里外坠机点的微弱金属信号。那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移动变得异常艰难。林晚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星尘裂痕在重力作用下呻吟。沈临川沉默地跟随在她身侧，混沌的气息内敛，却无形中形成一种奇特的力场，让那些试图靠近的、仅存本能的清道夫残骸本能地畏缩退避。它们混乱的感知无法理解这种存在，只有源自本能的恐惧。
当他们终于抵达“方舟号”的残骸时，景象比想象中更糟。飞船几乎断成两截，燃烧的痕迹遍布船体，大部分设备彻底损毁。仅存的、由应急能量维持的维生舱区域也岌岌可危。
林晚靠在冰冷的金属残骸上，喘息着。她的意识连接着飞船残存的主控核心，星尘之力如同涓涓细流，艰难地渗入混乱的线路和数据流中。审判之眼的冰冷知识库在她意识中自动筛选、解析，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具箱，提供着修复的路径。她开始剥离飞船的非必要结构，重组能源管线，试图激活仅存的推进引擎和维生系统。动作精准、高效，却也冰冷得令人心悸。修复过程中，她手臂上一道裂痕因过度调用能量而无声地扩大了一分，逸散的星尘粒子被沈临川及时抬手“容纳”住。
沈临川则站在残骸高处，混沌的目光穿透火星稀薄的大气，投向深空中那道依旧狰狞的暗红裂缝。他的感知仿佛融入虚空，捕捉着裂缝深处审判之眼残留的愤怒波动，以及更远处...那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注视。他胸口的漩涡印记微微发烫。
“引擎...勉强可用...维生...能维持最低标准...” 林晚的声音打断了沉寂。她面前的操控台上亮起几盏象征希望的绿灯，但更多的区域是一片刺目的血红。“没有导航...没有深空通讯...只能...盲飞。”
沈临川从高处落下，混沌的眼眸看向林晚面前简陋的控制台。“方向...” 他缓缓抬起手，指向深空中的某个方位。那并非火星轨道裂缝的方向，而是与之呈一个巨大夹角的、一片看似虚无的星域。“...回响...呼唤...” 他的话语依旧简洁而模糊。
林晚顺着他的指向望去。星尘化的感知在审判知识库的辅助下，穿透那片星域的“表象”。她“看”到了——并非肉眼可见的光芒，而是空间本身的微弱涟漪，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微弱、却带着某种熟悉韵律的能量波动！那韵律...竟与她体内残存的混沌星云碎片，以及火星遗迹中湮灭漩涡最后的哀鸣，隐隐共鸣！
“苏晓晓最后的指引...‘真正的眼睛’...的...回响？” 林晚瞬间明白了沈临川感知到的源头！苏晓晓牺牲前点燃混沌，其湮灭的波动不仅对冲了火星爆炸，更可能如同一次强大的“信号”，在宇宙深空中短暂地标记了审判之眼本置的“回响”！沈临川作为混沌容器，对这股同源的“回响”感知最为敏锐！
“坐标...锁定！” 林晚的指尖在控制台上飞快操作，星尘之力引导着残存的导航系统，将沈临川感知到的“回响”方向，化作一个极其模糊、却真实存在的跃迁坐标！
引擎发出垂死挣扎般的轰鸣！残破的“方舟号”残骸——或者说，一艘勉强拼凑出的、形似金属棺材的逃生舱——在火星赤红色的荒原上颤抖着脱离地面，摇摇晃晃地冲向稀薄的大气层。船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就在逃生舱即将突破火星引力的瞬间，下方环形坑边缘，几头融合了同伴残骸、变得异常庞大的清道夫巨怪，似乎被升空的能量波动刺激，发出震天的无声嘶吼！它们体表伸出扭曲的晶体炮管，凝聚起最后的暗红能量，对准了升空的逃生舱！
毁灭光束激射而出！
林晚眼中星尘之光冰冷闪烁，计算着规避路线，但飞船的机动性己到极限！眼看光束即将命中！
沈临川站在舷窗前，混沌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袭来的毁灭光束。他没有动，只是胸口那个黑洞漩涡印记的旋转速度，骤然提升了一个量级！
一股无形的、深邃的引力场以他为中心瞬间扩散！
激射而来的暗红能量光束，在距离逃生舱数百米的地方，如同撞入了一片看不见的粘稠星云！光束的速度骤然减缓，形态扭曲、拉长，构成其存在的能量粒子被强行分解、剥离！原本凝练的毁灭光束，如同被投入黑洞的星光，被无形的力量拉扯、吞噬，最终化作一片逸散的暗红光雾，被火星的风沙吹散。而逃生舱毫发无损！
沈临川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胸口漩涡印记的光芒略微黯淡。容纳并分解这股能量，对他而言也并非毫无代价。
逃生舱终于挣脱了火星的引力，投入冰冷死寂的深空。赤红色的星球在舷窗外缓缓旋转，那道巨大的环形坑如同星球永不愈合的伤疤。苏晓晓最后的光辉，仿佛还烙印在那片赤红之上。
林晚瘫坐在唯一的驾驶座上，星尘裂痕在深空的微光下显得更加狰狞。她看着沈临川站在舷窗前，混沌的眼眸倒映着亿万星辰，也倒映着火星那逐渐缩小的、悲怆的轮廓。他胸口的漩涡印记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微缩的宇宙，承载着溶解的审判、星云的火种、牺牲的银辉，以及他自身那己然模糊的过往。
“真正的眼睛...” 林晚低语，破碎的声音在狭小的逃生舱内回荡。审判之眼本体的回响坐标，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也是通往最终湮灭的航标。
逃生舱在虚空中沉默地滑行，向着深空彼岸那未知的呼唤，向着苏晓晓用生命点燃的最终方向。星尘的裂痕与混沌的容器，在这宇宙的孤舟中，踏上了寻找“湮灭之瞳”的终末航程。
突然——
逃生舱简陋的接收器，捕捉到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却并非来自审判之眼方向的神秘信号。信号的频率...与林晚体内残存的星尘波动，有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