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驯化游戏
晚餐时间。巨大的水晶吊灯将冷白的光线投射在长餐桌上，餐具摆放得如同尺子量过般精准。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红酒的醇厚，但这精心营造的温馨氛围，却像一层薄冰覆盖在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上，脆弱得令人窒息。
林晚坐在沈临川对面。她穿着他“为她准备”的丝质长裙，柔软的衣料摩擦着皮肤，却带来一种被异物包裹的束缚感。她的长发被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那里没有锁链，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像被无形的枷锁扼住。
沈临川姿态优雅，熟练地用银质的餐刀切割着面前厚实的牛排。刀刃划过鲜嫩多汁的肌理，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沙沙”声。暗红色的肉汁在洁白的骨瓷餐盘上晕开一小滩，像凝固的血迹。他切下大小均匀、刚好能入口的一小块，叉尖稳稳地托着那块裹着酱汁、微微颤动的肉块。
他没有放到自己的盘子里，而是手臂越过餐桌中央的银质烛台，将那叉子稳稳地、不容置疑地递到了林晚的唇边。
“吃。”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柔，如同在哄一个挑食的孩子。但那温柔之下，是磐石般的命令和不容置疑的控制。他的眼睛在烛光下显得深邃，目光牢牢锁住她的眼睛，观察着她最细微的反应。
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胃里没有任何食欲，只有冰冷的恐惧和翻腾的恶心。那块近在咫尺的肉，散发着的香气，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她的感官。她想起暗格里那些被打上“X”的照片，想起镜中那个诡异流血的倒影，想起脚踝上那无声脉动、如同活物般的电子镣铐。
反抗？尖叫？打翻这该死的盘子？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脑海中尖啸。但理智如同冰冷的锁链，瞬间勒紧了她的喉咙。她知道那后果。餐厅里那面被鲜血污染的镜子，书房里那些被焚毁的残页，还有沈临川那隐藏在温和表象下、随时可能爆发的、令人胆寒的疯狂……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不能硬碰硬。至少现在不能。
她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缓缓垂落，遮掩住眼底汹涌的暗流。所有的挣扎、不甘和屈辱，都被她强行压缩进身体最深处。她微微张开失去血色的唇，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驯顺和迟缓，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精致人偶。
冰冷的银质叉尖触碰到她的下唇，带来一丝金属的寒意。她顺从地含住了那块肉，温热的、带着浓郁酱汁和肉香的触感在舌尖弥漫开，味蕾忠实地反馈着美味的信息，大脑却只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她机械地咀嚼着，喉头滚动，艰难地将食物咽了下去。
随着吞咽的动作，她脖颈上那圈看不见的“锁链”，仿佛发出了无声的、沉重的“咔哒”声响。那是精神屈服的声音，是自我被强行压抑的声音。
沈临川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满意的弧度。那笑容依旧英俊，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如同主人欣赏被驯服宠物的愉悦。他收回叉子，动作优雅地仿佛刚才只是在完成一场高雅的社交礼仪。他并没有立刻去切下一块，而是伸出了另一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手，带着一丝暖意，轻轻地、带着某种评估意味地，落在了林晚的后颈上。
她的后颈皮肤细腻，因为紧张而微微绷紧，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纹路和温度。他的手指没有用力，只是像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般，沿着她脊椎上方那微微凸起的、脆弱的曲线，缓慢而带着掌控意味地着。
“好乖。”他低声说，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像淬毒的蜜糖，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占有和满足。那的动作，如同主人在安抚一只听话的猫狗，是对她刚才“表现”的最高奖赏，也是对她此刻身份最赤裸的宣告——她是他的所有物，一件需要驯服和管理的“实验品”。
林晚的身体在他触碰下僵硬得像块石头，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逃离。她强迫自己放松，甚至微微偏过头，让自己的脖颈更顺从地贴合他的掌心，如同献祭的羔羊。屈辱感如同岩浆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但她脸上，只维持着一种近乎空洞的平静，只有微微颤抖的指尖，泄露了一丝内心的惊涛骇浪。
这顿晚餐，如同酷刑般漫长。每一口被他喂下的食物，都带着屈辱的滋味。每一次后颈被的触感，都像毒蛇冰冷的信子舔过。沈临川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他慢条斯理，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耐心，将“驯化”的仪式感拉长到极致。
首到最后一口食物被林晚咽下，他才终于放下刀叉，拿起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
“去休息吧。”他淡淡地说，目光扫过她苍白却顺从的脸，“我有些工作要处理。”
林晚如蒙大赦，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自制力，才没有立刻逃离这张餐桌。她站起身，动作依旧保持着那份被要求的“温顺”，微微低着头，离开了令人窒息的餐厅。
她没有回卧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如同擂鼓。刚才那极致的屈辱和恐惧，此刻化作了孤注一掷的决心。沈临川去工作了……这意味着他短时间内不会回卧室，也意味着他书房里的秘密，此刻暂时无人看守！
机会！一个稍纵即逝、可能带来毁灭也可能带来转机的机会！
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再次潜入了那间充满旧书和雪茄味道的书房。厚重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书房里一片昏暗，只有书桌上一盏孤零零的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沈临川果然不在。
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那种冷冽的气息。林晚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她的目标明确——书桌下方那个不起眼的矮柜，那个隐藏着焚毁相册残页的暗格！
她迅速蹲下身，手指精准地按向柜门把手下方的那个细微凹痕。熟悉的、极其轻微的震动感和“咔哒”声传来。矮柜侧面，那块书本大小的木板再次无声弹开。
暗格里，厚厚的灰烬依旧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纸张焚烧后的焦糊味和那缕淡淡的、属于沈临川的冷香。林晚的心跳得更快了。她没有去管那些灰烬，白天她只是拂开了表面的一层，匆匆瞥见了残页。这一次，她要更深入！她需要找到更多！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疯狂的东西！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颤抖，小心地探入灰烬深处，避开那些脆弱易碎的焦黑纸片边缘，仔细地摸索着。灰烬很厚，很细腻，带着余烬特有的温热感。
忽然！
指尖触碰到一个不同于灰烬和纸张的硬物！那东西埋在灰烬底部，触感光滑、坚硬，带着皮革的韧性！
林晚屏住呼吸，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拨开覆盖在上面的灰烬，动作轻柔得如同考古学家发掘易碎的文物。
灰烬被拂开，露出了那东西的真容——是一个笔记本！
一个陈旧的、封面是深棕色牛皮的笔记本！它没有被完全烧毁，只有边角有些卷曲焦黑，显然是在焚烧过程中被抢救了出来，或者被有意无意地遗落在了灰烬底部。笔记本的大小刚好能塞进暗格，与那些灰烬混在一起，不仔细摸索根本发现不了。
林晚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她颤抖着双手，如同捧起一个潘多拉魔盒，小心翼翼地将那个牛皮笔记本从灰烬中取了出来。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岁月留下的磨损痕迹和几道浅浅的划痕。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恐惧和激动，用微微发抖的手指，翻开了厚重的牛皮封面。
扉页是空白的。
她继续翻动。
下一页，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林晚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那页纸上，没有文字。
只有一张照片。
一张女人的照片，被工整地贴在纸页的正中央。
照片上的女人有着一头微卷的长发，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背景是阳光下的公园长椅。她对着镜头微笑，笑容温婉，眼神清澈。那张脸……那张脸和林晚自己，有着惊人的、至少七分相似！尤其是眉眼和脸型的轮廓！
林晚的手指猛地一颤，几乎拿不稳笔记本。她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死死地盯着那张照片。
不……不止一张！
她猛地翻动下一页！
又是一张照片！同样是一个女人！这次是短发，穿着职业套装，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侧脸对着镜头，神情专注。五官轮廓……依旧和林晚有着惊人的相似度！只是气质更为干练。
再下一页！
沙滩上，穿着比基尼的女人，笑得肆意张扬，长发被海风吹起……相似！
下一页！
图书馆里，安静看书的侧影，带着眼镜……相似！
下一页！
下一页！
林晚的手指如同失控般，疯狂地翻动着纸页。哗啦啦的纸页翻动声在死寂的书房里异常刺耳。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急剧收缩！
每一页！几乎每一页都贴着至少一张女人的照片！背景不同，衣着不同，神情不同，年龄看起来也有细微差别……但无一例外！每一张脸！都和坐在镜子前梳头的林晚，和她自己，有着至少六七分的惊人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的形状，鼻梁的弧度，还有嘴唇的轮廓！就像是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不同版本，或者说……是同一张面孔在不同人生轨迹上的投影！
数十张！数十张顶着与林晚高度相似面孔的女人照片！她们或笑或静，或成熟或青涩，如同一个诡异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林晚”图鉴！被整齐地、冰冷地贴在这个散发着焦糊味的笔记本里！
巨大的荒谬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林晚！她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一个疯狂科学家的标本陈列室！她是谁？这些女人又是谁？她们是她的姐妹？她的克隆？还是……某种可怕的实验品？
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几乎要将那坚韧的牛皮纸页捏破。她强迫自己继续翻动，翻过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集。她需要答案！文字！任何能解释这一切的东西！
终于，翻到了最后几页有内容的纸张。
照片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几行用黑色墨水写下的、笔迹锋利而冷静的英文记录。
林晚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那几行字上：
「Subject Replat Survival Protocol - Day 19」
（受试者替换存活协议 - 第19天）
「itive ination Levels: Within Tolerable Parameters. No Signifit Degradation Observed.」
（认知污染水平：处于可控参数范围内。未观察到显著退化。）
「Behavioral plianal. Assimilation Proceeding as Projected.」
（行为依从性：最优。同化进程按计划进行。）
林晚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每一个单词都像冰冷的子弹，狠狠射入她的脑海。
Subject Replat……受试者替换？谁替换了谁？
Survival Protocol……存活协议？为了谁的存活？
itive ination……认知污染？污染了什么？被什么污染？
Behavioral pliance……行为依从性……是指她刚才在餐桌上那屈辱的顺从吗？Optimal……最优？ Assimilation……同化？像病毒一样同化她的思想、她的行为？
第19天……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西肢百骸！她想起了自己在这个别墅里醒来的那一天，沈临川那看似关切实则掌控的眼神！难道……难道从那天起，她就被投入了这个可怕的“存活实验”？她成了实验记录里那个被观察、被评估、被要求“行为依从性”最优的“Subject”？
那些照片……那些与她高度相似的女人……她们是之前的“受试者”？她们现在在哪里？是“退化”了？还是……己经被“替换”掉了？
“滴答……”
细微的水声，穿透了书房死一般的寂静，也穿透了林晚被巨大恐惧和震惊冻结的意识。
是浴室的水声！
沈临川的沐浴声！他快洗完了！
林晚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从巨大的惊骇中惊醒！巨大的危机感让她肾上腺素狂飙！她猛地合上笔记本！那动作又快又轻，却又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力道！
不能让他发现！绝对不能！
她飞快地将笔记本塞回暗格底部，用颤抖的手指迅速地将旁边的灰烬拨回去，覆盖在笔记本上，尽力恢复原状。她的动作因为极度的紧张而有些笨拙，灰烬沾满了她的指尖。她顾不上这些，飞快地将那块活动的木板推回原位，严丝合缝！
做完这一切，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冲出书房，甚至来不及抹去指尖沾染的灰烬。她必须在他走出浴室前，回到卧室，回到那个“行为依从性最优”的、被驯服的“林晚”的角色里去！
她跌跌撞撞地冲回卧室，反手锁上房门（虽然她知道这锁对他形同虚设），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剧烈喘息。冷汗己经浸透了她的后背，指尖的灰烬如同罪恶的烙印。她摊开手掌，看着那些黑色的粉末，耳边反复回响着那冰冷的记录：
「替身存活实验第19日，认知污染可控。」
她看着镜中自己惊魂未定、苍白如纸的脸，那张脸，和笔记本里那数十张照片上的面孔重叠在一起……她究竟是谁？她正在被“污染”成什么？而这场可怕的“驯化游戏”，最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