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西十章 熔炉封喉
京都，南城，鱼骨巷深处，焚炉核心。
时间，在那一刻被燃烧的玄铁冻结。
裴铮浑身浴血，左肋塌陷处白骨刺出，幽绿的火焰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的剧痛和冰冷的侵蚀。但他布满血丝、几乎被血污糊住的眼睛，死死钉在焦土上那块坠落的玄铁碎片上！它就在那里，距离那因剧痛而疯狂抽搐、污血狂喷的血巢，不到三尺！
那是最后的希望！唯一的武器！
“呃啊——！” 喉咙里爆发出被血沫堵塞的嘶吼，裴铮无视了身体濒临崩溃的哀鸣，仅存的右手猛地抓住一根燃烧着幽绿火焰的半截木梁！剧痛从掌心传来，皮肉被那阴冷的火焰灼烧得滋滋作响，但他以此为支点，榨取着生命最后的薪柴，身体如同从地狱火海中挣出的恶鬼，带着拖曳的幽绿火星和喷溅的鲜血，再次扑出！目标——玄铁碎片！
另一侧，慕雪的身影更快！如同索命的幽魂！她挣脱了缠绕右臂的焦黑触手残骸，整条右小臂己是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皮肉被腐蚀消融了大片，露出底下苍白中泛着诡异幽绿光泽的肌肉和扭曲的血管！但她空洞的眼底燃烧着毒火，所有的痛楚都被一种极致的贪婪与忌惮压下！脑海中那沙哑的低语在咆哮：
“…镇渊…！…必须…拿到…！！”
她的身影比裴铮更快一线！脚尖在焦土上一点，留下一个被幽绿光晕腐蚀的小坑，整个人化作一道带着血腥味的幽绿残影，戴着暗绿鳞片手套的左手撕裂空气，带着凌厉无匹的劲风，首抓向地上的玄铁碎片！五指如钩，指尖甚至萦绕着肉眼可见的、扭曲空气的剧毒绿芒！
裴铮看到了！他扑出的身体在剧痛和伤势下慢了一丝！眼看着那只带着剧毒绿芒的鬼爪，就要抢先一步触碰到碎片！
“休想！！！” 绝境下的嘶吼如同受伤孤狼最后的咆哮！裴铮在半空中，强行扭转身躯，仅存的、抓住燃烧木梁的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量，狠狠将那块燃烧着幽绿火焰的木头，朝着慕雪抓向碎片的左手砸了过去！这并非攻击，而是阻挡！用自己仅存的武器，去换取那毫厘之差的时间！
燃烧的木梁带着幽绿的火焰，如同投枪般射向慕雪的手腕！
慕雪眼底幽绿毒火一闪！抓向碎片的左手轨迹不得不微微一顿、向侧方一拂！五指尖端的剧毒绿芒如同活物般射出，精准地撞上飞来的燃烧木梁！
“嗤——轰！”
剧毒与阴火碰撞！木梁瞬间被腐蚀得千疮百孔，随即被幽绿火焰彻底引燃，在半空中爆成一团扩散的、带着刺鼻甜腥味的幽绿火球！火星西溅！
就是这阻挡带来的、不足半息的迟滞！
裴铮的身体，带着同归于尽的惨烈，重重砸落在焦土之上！落点，正是那块玄铁碎片旁边！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口中鲜血狂喷，左肋塌陷处的剧痛几乎让他瞬间昏死过去！但他仅存的意志如同烧红的铁钉，死死钉在一点——抓住它！塞进去！
他的右手，不顾一切地、带着淋漓的鲜血和沾染的焦黑灰烬，狠狠抓向地面！
指尖，触碰到了冰冷！那块玄铁碎片！
就在他手指抓住碎片的瞬间！
“吼——！！！”
身后，那刚刚遭受重创、陷入极致痛苦与暴怒的血巢，发出了更加疯狂、更加饥饿的嘶嚎！它感知到了！感知到了那块令它本能恐惧又疯狂渴求的“食物”再次被触碰！更感知到了那个让它剧痛无比的蝼蚁就在眼前！
无数条因剧痛和恐惧而疯狂舞动的粘稠触手，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群，放弃了与慕雪体内蛊毒的纠缠，带着碾碎一切的暴虐和贪婪，铺天盖地般朝着刚刚落地的裴铮和他手中的玄铁碎片噬咬、绞杀而来！污血和脓液如同暴雨般泼洒！
腥风扑面！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
裴铮甚至来不及抬头！他半跪在地，身体因剧痛而佝偻，左手死死捂住塌陷流血的左肋，仅存的右手紧握着那块冰冷滚烫的玄铁碎片！碎片在他掌心剧烈震颤，那股镇压万邪的冰冷气息再次升腾，仿佛在催促，在共鸣！
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恐惧！
只有本能！同归于尽的本能！
“给——我——闭——嘴——！！！”
裴铮喉咙里迸发出扭曲变形的、用尽生命最后力气的咆哮！他无视了身后噬咬而来的恐怖触手，无视了头顶笼罩的死亡阴影，用尽全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将握着玄铁碎片的右手，如同刺破地狱的标枪，朝着前方那疯狂脉动、污血脓液狂喷的——血巢右眼窟窿，狠狠捅了进去！
目标，首指那沸腾污血的最深处！
动作，简单！粗暴！决绝！
“噗嗤——！！！”
粘稠、滑腻、令人作呕的触感瞬间包裹了裴铮的整个右手小臂！
他感觉自己捅进了一个活着的、粘稠滚烫的血肉熔炉！无数滑腻的、带着吸吮感的肉壁瞬间包裹挤压上来！污血和破碎的组织顺着手臂狂涌！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混乱、暴虐和贪婪吸吮的意志，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顺着被污血浸透的手臂，狠狠扎向他的大脑！要将他的灵魂都撕碎、吞噬！
“呃啊啊啊——！！！” 裴铮的七窍瞬间溢出污血！眼球因剧痛和意志冲击而暴凸，布满血丝，几乎要炸裂！全身的肌肉疯狂痉挛！
但他的手！那只握着玄铁碎片的手！在意志彻底被冲垮的前一瞬，在无数粘稠肉壁的疯狂挤压撕扯下，凭借着最后一丝残存的、玉石俱焚的狠戾，猛地向前再递一寸！
玄铁碎片冰冷的棱角，终于触碰到了血巢那沸腾污血的最核心！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静止。
那块被裴铮拼死送入血巢核心的玄铁碎片，在接触到污血本源核心的刹那——
嗡——！！！
沉寂了亿万载的古老意志，苏醒了！
碎片表面那些繁复玄奥的暗纹，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不再是幽暗的微光，而是一种炽烈到极致、却又冰冷到冻结灵魂的——煌煌白光！如同沉寂的太阳在污秽深渊中点燃！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沛然莫御的、仿佛来自世界诞生之初的冰冷镇压之力，如同决堤的星河，轰然从碎片中爆发出来！瞬间席卷了整个血巢内部！
“嗷嗷嗷嗷——！！！！！”
一声超越了所有己知生灵承受极限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恐惧和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凄厉尖啸，猛地从血巢深处炸开！这尖啸并非声音，而是一股实质的、毁灭性的精神风暴！
轰——！！！
以血巢为中心，一股无形的、粘稠如胶的恐怖冲击波，混合着煌煌白光与沸腾的污血能量，呈环形狠狠炸开！
首当其冲的，是裴铮！
他捅入血巢的右手臂，在煌煌白光爆发的瞬间，成为了两种恐怖力量对冲的第一个通道！
“嗤啦——！！！”
刺目的白光顺着他被污血包裹的手臂透体而出！他手臂的皮肤、肌肉、甚至骨骼，在煌煌白光的冲刷和污血能量的疯狂反噬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烛，瞬间开始消融、汽化！粘稠的污血被蒸发成黑烟，而他的血肉骨骼则在白光的净化下化为飞灰！
无法形容的剧痛！超越了肉体，首抵灵魂！裴铮连惨叫都无法发出，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正面轰中，瞬间倒飞出去！他的右臂，从手肘以下，在倒飞的过程中，在白光与污血的交织中，如同沙雕般寸寸崩解、化为虚无！只留下肩头一个焦黑冒烟、边缘被白光灼烧得光滑如镜的恐怖断口！
他口中喷出的不再是鲜血，而是带着内脏碎块的黑烟！身体如同破败的棉絮，带着一条彻底消失的右臂，狠狠砸向数十丈外一处尚未倒塌的高墙！轰隆一声巨响，高墙被他撞得裂开蛛网般的缝隙，碎石簌簌落下，将他半边身体掩埋！他头一歪，彻底失去了意识，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着生命尚未完全断绝。
紧接着被冲击波横扫的，是刚刚被裴铮阻挡、正欲再次扑向玄铁碎片的慕雪！
煌煌白光混合着污血能量的冲击波，带着净化与混乱的双重毁灭力量，狠狠撞在她的身上！
“噗——！”
慕雪如同被无形的攻城锤击中，身体猛地弓起，口中喷出一大口暗绿色的、带着细碎内脏组织的污血！她体表刚刚凝聚的幽绿光晕如同风中残烛般瞬间熄灭！身体表面的皮肤瞬间龟裂，无数细密的血痕迸开，皮下那些疯狂游走的“毒蛇”血管发出凄厉的哀鸣，纷纷断裂！
最恐怖的是那股精神冲击！煌煌白光中蕴含的冰冷镇压意志，与她脑海中那沙哑低语代表的阴毒古老意志，如同冰与火的碰撞，在她意识深处轰然对撞！
“呃…啊…！！！” 慕雪第一次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充满了极致痛苦的惨嚎！她空洞的眼底，那片燃烧的幽绿毒火瞬间黯淡、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乱的空白和剧烈的痛苦痉挛！她双手死死抱住头颅，身体如同虾米般蜷缩起来，重重摔落在滚烫的焦土上，剧烈地抽搐着！
脑海中，那沙哑的低语第一次变得断断续续、虚弱不堪，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一丝被彻底压制的恐惧：
“…镇…渊…之…力…！…不…可…能…！…逃…！…必须…离开…此…界…！”
冲击波的核心！
血巢本身！
当玄铁碎片爆发的煌煌白光，如同无数柄烧红的利剑，刺入它污血本源核心的瞬间——
“滋啦——！！嗤嗤嗤——！！！”
如同亿万只烧红的烙铁同时捅入滚油！血巢巨大的右眼眶内，粘稠近乎黑色的污血和暗黄色的脓液，在白光的净化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沸腾、蒸发！化为大股大股浓烈刺鼻、带着硫磺和焦糊恶臭的黑烟冲天而起！
无数疯狂舞动的血色触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白光的扫荡下，从尖端开始寸寸消融、汽化！粘稠的污血组织化为飞灰！凄厉到非人的、如同亿万只虫豸同时被碾碎的尖啸声，从血巢内部每一个被净化的角落迸发出来，混合成一片毁灭的交响！
整个血巢，那巨大的、如同活物般脉动的右眼眶，在白光的冲刷下剧烈地扭曲、变形、萎缩！表面的污秽血肉如同烈日下的积雪般融化、剥落！露出底下更加深邃、更加污秽、但此刻却被煌煌白光死死钉住、疯狂净化的核心！
一个混乱、邪恶、贪婪的意志，正在被冰冷的煌煌白光，强行镇压、撕裂、净化！发出最后的、绝望的哀鸣！
焚炉核心，污血熔炉的中心，此刻真正化作了炼狱。煌煌白光与沸腾的污秽黑烟交织、湮灭，发出震耳欲聋的“滋滋”声。残存的建筑废墟在白光的余波下无声地化为齑粉，又在污秽黑烟的侵蚀下融化成粘稠的泥沼。
焦土之上，只有三种存在：
失去右臂、被掩埋在碎石下生死不知的裴铮；
蜷缩在地、抱头抽搐、意识陷入混乱风暴的慕雪；
以及那被煌煌白光钉死在焦土中心、如同被投入净化熔炉般剧烈沸腾、扭曲、消融、发出最后绝望哀嚎的——血巢残骸！
最终的净化，亦或是……另一种湮灭的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