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露台刺目的阳光和那些如芒在背的目光,却隔绝不了林晚体内翻江倒海的冰冷和虚脱。她像个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踉跄着扑进别墅内部相对昏暗的走廊,背靠着冰凉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身体。脚上那双柔软的白色乐福鞋此刻也无法抵消灵魂深处传来的巨大寒意。
胃里依旧在翻滚,刚才那阵剧烈的干呕抽空了她最后一点力气。冷汗黏腻地贴在额角和后颈,与身上那件妖冶的红裙形成最讽刺的对比。她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像只受伤的蜗牛缩回壳里。
洗手间。
这个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凭着本能,跌跌撞撞地冲向离她最近的一楼公共洗手间。厚重的木门被她用力推开又甩上,落锁的“咔哒”声像一道微弱的屏障。
终于……暂时安全了。
她扑到巨大的、光可鉴人的盥洗台前,双手死死撑在冰冷的台面上,才没有滑倒在地。镜子里映出一张鬼一样的脸:精心描绘的眼妆被冷汗和生理性的泪水晕开,在惨白的脸上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嘴唇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惊恐和深入骨髓的疲惫。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水流冲刷在手腕上,让她混沌的脑子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她掬起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试图洗掉那令人作呕的牛奶味、洗掉陆沉靠近时那清冽又压迫的气息、洗掉刚才在镜头前濒临崩溃的屈辱感。
水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领口,带来一阵寒颤。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狼狈不堪、穿着红裙却如同丧服的女人。
“落难嫁千金”……
“演下去”……
“极光自然会亮”……
陆沉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在她脑海里反复回响。为了那十万块,为了冰岛那束虚幻的光,她把自己变成了什么?一个供人取笑的玩偶?一个被陆沉用来和王磊博弈、吸引流量的工具?一个连呕吐都要被镜头记录、被他“保护性”挡住的展览品?
巨大的荒谬感和自我厌弃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更尖锐的疼痛来对抗这灭顶的绝望。
就在这时——
“嗡——嗡——嗡——”
一阵沉闷而持续的震动声,突兀地在寂静的洗手间里响起!
林晚猛地一惊,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声音……是从盥洗台下方、那个被擦得锃亮的金属垃圾桶里传来的?
她屏住呼吸,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惊恐地盯着那个垃圾桶。谁会把手机丢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是……是节目组故意放的监听设备?!他们连这最后的私密空间都不放过?!
震动声固执地持续着,在空旷的洗手间里显得格外清晰和诡异。
林晚的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想立刻夺门而逃!但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跑出去只会面对更多的镜头和目光。她死死咬着下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也许是哪个粗心的嘉宾或者工作人员落下的?
她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弯下腰,屏住呼吸,用指尖极其轻微地掀开了垃圾桶那沉重的金属盖子。
盖子内部光滑冰冷。里面很干净,只铺着一张崭新的垃圾袋。而在垃圾袋的中央,赫然躺着一部手机!
一部黑色的、屏幕朝下的、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智能手机。此刻,它的屏幕正随着震动,在垃圾袋上投射出一圈圈微弱的光晕。
不是节目组那种统一配发的、贴了标签的工作机。这看起来像一部……私人手机?
震动停止了。屏幕暗了下去。
林晚的心跳却依旧狂乱。她犹豫着,巨大的好奇心和一种莫名的首觉驱使着她。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可能存在的指纹位置,捏住了手机冰凉的边缘,将它从垃圾桶里拿了出来。
手机入手微沉。她将它翻转过来。
屏幕是锁着的。纯黑的背景,没有任何壁纸。但锁屏界面上方,赫然显示着一条未接来电的推送通知!
来电人的名字,像一道惊雷,瞬间劈中了林晚的神经!
**苏晓晓。**
是晓晓!
林晚的瞳孔骤然收缩!晓晓怎么会打这个号码?!这手机……是谁的?!为什么会丢在洗手间的垃圾桶里?!是意外?还是……故意?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涌入脑海!晓晓是她的闺蜜,是介绍她来这个节目的中间人!节目组知道她们的关系!难道……难道节目组监听了晓晓?还是……这手机是陆沉的?他查到了晓晓?他在监听她们的联系?!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她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如果……如果节目组或者陆沉监听了晓晓,那她们之前所有的通话,她为了十万块来冒充名媛的事情……岂不是全暴露了?!
就在这时——
“嗡——嗡——嗡——”
那部黑色的手机,再一次在她掌心剧烈地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的,依旧是那个刺眼的名字——**苏晓晓!**
林晚像被烫到一样,手猛地一抖,手机差点脱手!那持续不断的震动声,如同死神的催命符,在她寂静的避难所里疯狂作响!
接?还是不接?
如果接了,万一这手机有监听……她和晓晓说什么都会被听到!节目组会知道更多她的不堪!陆沉……他如果知道她还在试图联系外界……
如果不接……晓晓这么着急地连打两次,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是不是节目组那边对她施压了?还是……和那十万块有关?!
巨大的恐惧和抉择像两座大山,狠狠压在她脆弱的神经上!汗水瞬间浸透了她的后背!她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跳动的名字,仿佛看到了一个通往更深渊的入口!
铃声固执地响着,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回荡,每一声都敲打在她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最终,对晓晓的担忧和对未知的恐惧压倒了一切。她颤抖着手指,用尽全身力气,划开了接听键!
“喂?喂?!是晚晚吗?!”电话刚一接通,苏晓晓带着哭腔、焦急万分的声音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来,声音大得在洗手间里都有回音,“晚晚!你怎么样?!我看到首播了!我的天!到底怎么回事啊?!那泡面……那陆沉……你……”
“晓晓!”林晚压低声音,几乎是气音,急促地打断她,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破膛而出,“你小声点!这电话……安全吗?你在哪里打的?”
“安全?什么安全?”苏晓晓明显愣了一下,声音低了一些,但依旧带着浓重的哭腔和焦虑,“我用我自己的手机打的啊!我在家!晚晚,你吓死我了!网上都炸锅了!铺天盖地全是你的热搜!‘过期泡面名媛’、‘陆沉二跪’、‘脚后跟比珠宝珍贵’……还有人说你是诈骗犯!节目组那边联系我了!语气特别凶!问我知不知道你的底细!我……我……”
苏晓晓的声音哽咽了,充满了自责和后怕:“晚晚,我对不起你!我不该拉你来这个鬼节目的!你现在怎么样?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那个陆沉……他到底想干什么啊?他是不是……”
“晓晓!听我说!”林晚强行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和恐慌,用最急促、最低的声音打断她,“我没事!暂时……没事!你别管网上说什么!也别接节目组的电话了!更不要承认任何事!记住了吗?!”
“可是晚晚……”
“没有可是!”林晚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记住我的话!别联系我!保护好自己!等我……等我拿到钱……我会联系你!” 她不敢再多说,生怕多说一个字就暴露更多,或者引来监听。
“晚晚!钱……钱的事……”苏晓晓的声音带着绝望,“节目组那边……他们暗示……可能不会给你了……说你违约……”
不会给了?!
林晚眼前猛地一黑!身体晃了一下,差点栽倒在地!她死死抓住盥洗台的边缘,指节用力到泛白!最后的希望……那十万块……冰岛的极光……也要被剥夺了吗?!
巨大的绝望和愤怒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理智!
“他们敢!”林晚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因为激动和绝望而尖锐变形,在洗手间里激起回响,“合同签了!他们敢赖账?!我……”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她情绪失控、声音拔高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声响,从她手中的黑色手机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某种电子开关被启动的声音!非常微弱,但在林晚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却如同惊雷炸响!
林晚浑身血液瞬间凝固!她猛地低头,死死盯着掌心中那部黑色的手机!
刚才那声“咔哒”……是什么?!
是监听设备的启动音?!
这部手机……果然有问题!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巨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她刚才失控的嘶吼……她说的“合同”、“赖账”……是不是……全都被录下来了?!
“晚晚?晚晚你怎么了?什么声音?”电话那头,苏晓晓焦急的声音还在传来。
林晚却像被冻住了一样,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瞳孔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放大!她死死盯着那部手机,仿佛那不是通讯工具,而是一枚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她完了!彻底完了!最后的挣扎,最后的希望,最后那点关于“钱”的嘶吼,可能都成了钉死她的证据!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洗手间厚重的木门外,响起了沉稳、规律、不容置疑的敲门声。
一下。又一下。
如同死亡的丧钟,敲打在林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