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枪口,黑洞洞的,如同深渊之眼,死死钉在林晚的眉心。
金属特有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寒意,透过空气,瞬间刺穿了她早己冻结的皮肤,首抵灵魂深处。时间、空间、所有的感官,都在这一刻被无限压缩,凝固。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无边的黑暗里,沉默的石柱如同审判者的化身,摇曳的烛火跳跃着,将陆沉冷硬如雕塑的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也映照着他眼中那片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冰冷死寂。
“说。”
陆沉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极北的冰川深处凿出,带着刺穿骨髓的寒意和不容置疑的毁灭力量:
“谁派你来的?”
派?
谁派她来的?
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巨浪,狠狠拍打在林晚早己千疮百孔的心房上!她为了那束遥不可及的光,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像垃圾一样被陆振邦丢弃,又像猎物一样被陆沉追杀到梦想的终点!现在,他问她是谁派来的?!
是陆振邦!是他那个高高在上的父亲,用冰冷的“补偿”和“消失”的威胁,把她像驱逐瘟疫一样赶到了这里!
还是……她自己?是她那点卑微可笑、如同飞蛾扑火般不肯熄灭的、对“极光”的病态执念?!
屈辱、恐惧、被彻底玩弄的愤怒和被逼到绝境的巨大绝望,如同沸腾的岩浆,在她冰冷僵硬的躯壳里疯狂冲撞!喉咙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死死地、用尽全身力气地瞪着陆沉,那双因恐惧和绝望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痛苦、不甘和一种濒临崩断的疯狂!
陆沉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那深潭般的眸子里,只有一片冰冷的、纯粹的、等待答案的审视。他握枪的手稳如磐石,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搭在扳机护圈上的食指,微微下压了一个肉眼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
那细微的动作,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冰冷的恐惧瞬间碾碎了林晚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充满了所有被压抑的屈辱、恐惧和巨大不甘的嘶吼,终于冲破了被死死扼住的喉咙,在空旷死寂的教堂里猛地炸开!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
她不再试图辩解,不再试图思考。巨大的情绪洪流裹挟着她残存的本能,冲垮了所有语言逻辑。在那片被恐惧和绝望烧灼得只剩下灰烬的混沌意识里,唯一还顽固闪烁的、如同烙印般灼烫的念头,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极光——!!!”
她的声音嘶哑尖锐,带着破音的哭腔,如同用尽生命最后力气发出的诅咒,又像是绝望深渊中最后的、不肯熄灭的微弱火种,狠狠地砸向陆沉冰冷的脸庞!
“我要看极光——!!!”
轰——!!!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形的手狠狠撕裂!
林晚那声凄厉的、带着破音哭腔的“极光——!!!”,如同最原始的、裹挟着全部生命力的咆哮,狠狠砸在陆沉那张冰冷无波的脸上,也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空旷死寂的教堂穹顶之下!
巨大的声浪在石壁间碰撞、回荡,震得摇曳的烛火都剧烈地晃动起来!
就在那两个字——“极光”——清晰无比地撞入陆沉耳膜的瞬间!
他那双深不见底、如同寒潭死水般的冰冷眼眸里,那层坚不可摧的、掌控一切的冰面,猝不及防地、剧烈地破碎了!
一道极其清晰的、如同被最锋利的刀片狠狠划过的剧痛之色,以惊人的速度和力量,猛地在他眼底最深处炸开!那痛苦是如此强烈、如此真实,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冰冷和漠然!
他握枪的手,那稳如磐石、精准指向林晚眉心的手,几不可察地、极其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幅度很小,但在林晚那因恐惧而放大到极致的瞳孔里,清晰得如同山崩地裂!
枪口!那黑洞洞的、象征着死亡的枪口,第一次!第一次在林晚的视线里,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失控的晃动!
与此同时,陆沉的呼吸猛地一滞!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他那张冷硬如雕塑般的脸上,所有肌肉线条在那一刹那都僵硬凝固了!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狠狠攥住了他的心脏,捏碎了他所有的冷静和掌控!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教堂里死寂一片。只有林晚那声嘶吼的余音还在石壁间嗡嗡作响,还有她因为巨大情绪爆发而剧烈起伏的、带着破碎哭音的喘息。
陆沉维持着那个举枪的姿势,一动不动。他眼中的剧痛如同潮水般汹涌翻腾,又被他用强大的意志力死死压制下去,但眼底深处那瞬间的破碎和动摇,却如同烙印般清晰可见。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林晚脸上,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冰冷的审视和杀意,而是混杂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中灵魂深处的、极其复杂的剧痛。
他看着她因恐惧和嘶吼而扭曲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点因为“极光”而强行点燃、此刻却如同风中残烛般疯狂摇曳的绝望火焰,看着她身上那件刺眼的、属于他的、早己被冰岛寒风吹透的深灰色羊绒衫……
那两个字——“极光”——像两颗烧红的子弹,狠狠洞穿了他精心构筑的冰冷壁垒,击中了某个尘封己久、连他自己都以为早己死去的角落。
“你……”陆沉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那沙哑的低沉里,带上了一种林晚从未听过的、压抑到极致的复杂情绪,“刚才……说什么?”
他握着枪的手,依旧没有放下。但那细微的晃动,那眼底破碎的痛苦,都清晰地传递着一个信号——他的绝对掌控,在这一刻,因为那两个字,出现了致命的裂痕!
林晚浑身冰冷,巨大的恐惧依旧没有消散,但陆沉眼中那瞬间的剧痛和动摇,如同黑暗中骤然闪现的、极其危险的微光,狠狠刺入了她濒临崩溃的意识!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他眼中那抹真实的、猝不及防的痛苦!
她看到了枪口的晃动!
她听到了他声音里那丝压抑的颤抖!
“极光……”林晚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微弱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和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她死死盯着陆沉那双翻涌着剧痛和风暴的眼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重复:
“我说……我要看……极光!”
这一次,她的声音不再仅仅是绝望的嘶吼。那里面,带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缘、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的、玉石俱焚的决绝!她赌上了所有!赌他眼中那瞬间的痛苦不是错觉!赌那两个字对他有着致命的冲击!
陆沉的身体再次几不可察地绷紧!握枪的手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声!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风暴更加剧烈地翻涌!痛苦、震惊、暴怒、以及一种被彻底看穿和挑衅的戾气疯狂交织!
他死死地盯着林晚,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将她每一寸灵魂都彻底洞穿、碾碎!
空气凝固得如同实质。冰冷的死亡气息和一种更加危险、更加不可预测的张力在烛光摇曳的圣坛前疯狂弥漫。
陆沉举着枪的手臂,肌肉线条绷紧到极致。枪口,那冰冷的死亡之眼,依旧死死地对准林晚的眉心。
他没有扣动扳机。
但也没有放下。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林晚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膜里奔流的轰鸣,能感觉到心脏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巨大的恐惧和那点孤注一掷的疯狂。
陆沉眼底的风暴在剧烈地冲撞、撕扯。那抹被“极光”二字狠狠刺中的剧痛,如同附骨之蛆,顽固地啃噬着他冰冷的意志。
终于,在漫长的、令人窒息的十几秒钟后。
陆沉那紧抿的、如同刀锋般的薄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如同拖动千钧巨石的力道,微微翕动了一下。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再是沙哑的低吼,而是恢复了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但在这平静之下,却翻涌着更加汹涌、更加危险的暗流。
“再说一遍。”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林晚因恐惧和决绝而惨白的脸上,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和一种……令人心悸的探究。
“看着我的眼睛。”
“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