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赵嬷嬷的脚步声先叩响了栖鸾殿的门槛。
苏挽棠正对着铜镜抿唇,镜中映出老宫女跨进门的身影——月白棉袍袖口沾着露水,手里托着个描金檀木盒,盒盖边缘压着半枚凤纹玉牌。
她指尖微顿,妆匣里的螺子黛在妆台上洇开一小片墨色。
"苏贵妃,太后晨间用了玫瑰茯苓膏,说这味道合您从前送的安神香,特意给老奴送了新制的凤纹香囊。"赵嬷嬷将木盒放在妆台上,抬眼时眼角细纹里浮着笑,"娘娘且看看?"
苏挽棠垂眸,檀香混着龙涎香的气息从盒中漫出,比寻常宫香浓了三分。
她伸手掀开盒盖,锦缎衬布里卧着枚金丝绣凤的茜色香囊,绣工极细,连凤羽的金绒都根根分明。
指腹触到囊身时,她瞳孔微缩——内衬的针脚比表面粗了一倍,像是重新缝过。
"嬷嬷辛苦了。"她抬手拿过香囊,指尖悄悄勾住内衬线头,"这香配得妙,改日我让小厨房做些桂花糖,劳您带回去给太后尝鲜。"
赵嬷嬷眼角的笑更深了些,福身退下时,裙角扫过门槛发出窸窣轻响。
门扉合上的刹那,苏挽棠迅速扯断内衬缝线,一张薄如蝉翼的纸笺从夹层滑落。
"若真心向善,本宫愿助你。"
墨迹未干,是太后惯用的松烟墨。
她捏着纸笺的手微微发抖,前两日在慈宁宫用针灸救太后时,老祖宗握着她手腕的力道突然重了三分,原是那时候埋下的试探。
"太后要的是棋子,不是棋子。"她对着烛火将纸笺焚成灰烬,看着火星在青瓷痰盂里明灭,"可我要的...是破局的钥匙。"
残灰落尽时,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走了。
夜幕降临时,栖鸾殿偏殿的烛火将医书影子投在纱帐上,像团摇晃的墨云。
苏挽棠翻到《千金方》治咳篇,书页间突然滑出个硬物——是张叠成半卷的素笺,边缘压着道浅淡的折痕,显然被人刻意塞进书里。
她心跳漏了一拍。
展开时,烛芯"噼啪"爆了个灯花,暖黄光晕里映出一行小字:"三日后上巳节,御花园东篱亭,不见不散。"落款处是朵墨梅,花瓣边缘晕着极淡的青,正是萧砚私印的标记。
前日从慈宁宫回栖鸾殿时,她在回廊转角撞见过六皇子。
他穿着月白暗纹锦袍,腰间玉佩坠着串南珠,见了她偏要行个夸张的礼,说"苏贵妃这步棋走得妙",眼底却压着抹探究。
原来那时,他便己起了拉拢之意。
"原书里他是女主的青梅竹马,如今怕是怕我真成了毒心贵妃,坏了女主的好姻缘。"她指尖着梅纹,嘴角勾起抹冷笑,"正好,我也需要个知根知底的盟友。"
话音未落,耳侧突然响起机械音:"叮——宿主完成一阶任务'初露锋芒',当前系统等级提升至二阶·争风吃醋。"
苏挽棠猛地抬头,案上烛火被她带起的风晃得忽明忽暗。
系统面板浮现在眼前,淡蓝光幕上用朱砂写着新任务:"请于七日内使皇帝对宿主产生爱慕之情,任务成功奖励《药王秘典》残页(三),失败则承受'七窍生烟'之罚。"
"爱慕之情?"她攥紧医书,指节泛白。
原主从前仗着皇帝对苏将军的愧疚得宠,如今皇帝因女主的缘故己冷落她两月,要让他重新生情...谈何容易?
更要命的是,若真得了圣宠,只会坐实"祸国妖妃"的骂名,离洗白更远。
"得找个虚与委蛇的法子。"她咬着唇踱步,靴底碾过地上未扫净的香灰,"比如...利用皇帝对苏将军的旧情,装出副因失宠而憔悴的模样,既让他心疼,又不越矩..."
正想着,殿外突然传来小宫女的通报声:"娘娘,沈贵仪派了人来,说给您送新得的西域葡萄酒,人己到殿外了。"
苏挽棠脚步一顿,镜中映出她骤然冷下来的眉眼。
沈贵仪是皇后心腹,上回她给公主下毒被自己用解药化解,如今又送酒...
"请人进来。"她理了理鬓边珠钗,指尖悄悄摸向袖中那枚银针——这杯酒,怕是比太后的香囊更难接。
沈贵仪的贴身侍女青菱捧着鎏金酒壶进来时,殿内的檀香被葡萄的甜腻味冲散了三分。
苏挽棠垂眼望着案上那盏羊脂玉杯,杯壁上还凝着水珠,倒映出青菱腰间晃动的翡翠坠子——和前日在皇后宫中见过的那对,是一式的。
"我家贵仪说了,这是波斯商人刚进贡的葡萄酒,甜得像蜜,最合娘娘这等贵人的口味。"青菱将酒壶搁在案上,手指有意无意擦过壶身,"贵仪还说,娘娘最近总往慈宁宫跑,太后身边的赵嬷嬷可夸您手巧呢。"
苏挽棠捏着茶盏的指尖一紧。
青菱的话里藏着刺——太后的偏爱本就是后宫大忌,沈贵仪这是在敲打她别站错队。
她抬眼时笑得温和:"替我谢过贵仪,改日我制些玫瑰露,让青菱姐姐带回去。"
青菱福身退下时,袖中飘出缕极淡的苦杏仁味。
苏挽棠猛地抽了抽鼻子——那是乌头碱的气味,混在葡萄酒的甜香里若有若无。
她抄起银簪在酒壶口刮了刮,银尖立刻泛起黑锈。
"好个沈贵仪,送酒是假,试毒是真。"她将酒壶推到妆台最里侧,铜镜里映出她紧抿的嘴角,"若我刚才贪嘴喝了,此刻怕是要口吐白沫,正好坐实毒妃的名声。"
三日后的朝露未晞时,栖鸾殿又迎来了皇后的"寿礼"。
朱漆礼盒上系着明黄缎带,打开时满殿生香——不是寻常的珠钗首饰,竟是十坛封着金漆的酒坛,坛身刻着"千秋岁"三个鎏金大字。
"皇后娘娘说,苏贵妃是将门之女,当得起这'千秋'二字。"传旨的女官垂着眼,声音甜得发腻,"今日是太后生辰,娘娘若能在宴席上献酒,太后必定欢喜。"
苏挽棠揭开酒坛泥封的手顿住了。
酒液泛着诡异的紫,在晨光里像凝固的血。
她凑近嗅了嗅,喉头泛起腥甜——这是断魂酿,用南海毒蛤的涎液泡制,饮下三刻钟内七窍流血而亡,连太医院都无解。
"皇后要我在太后寿宴上献毒酒。"她将泥封重新按紧,指节抵着坛身纹路,"若我推拒,便是抗旨;若我照做,便是弑上。
好个两难的局。"
寿宴当日,栖鸾殿的烛火从寅时便亮着。
苏挽棠对着铜镜描眉,镜中映出她袖中鼓起的小瓷瓶——里面装着用《药王秘典》残页记载的"解百毒散",掺了现代医学提炼的维生素C,能中和大部分生物碱毒素。
"系统任务要的是皇帝的爱慕,不是真心宠爱。"她将瓷瓶塞进鬓边金步摇的空心底座,"当众饮下毒酒却无事,既能让皇帝觉得我忠心,又能让皇后投鼠忌器。"
含元殿的檀香烧得正浓时,苏挽棠捧着酒坛跪在丹陛前。
太后坐在主位,眼角的笑纹里藏着探究;皇帝斜倚龙椅,目光扫过她时微微一顿——原主从前最厌华服,今日她却穿了件月白洒线锦袍,鬓边金步摇随着动作轻晃,倒像株被晨露打湿的海棠。
"臣妾听闻此酒名为'千秋岁',特献与太后,祝太后福寿延绵。"她举起酒坛,琥珀色的酒液倒入玉杯时泛着幽紫,"今日臣妾愿为太后试酒。"
满殿抽气声中,她仰头饮尽杯中酒。
三刻钟过去。
苏挽棠站得笔首,连指尖都未抖一下。
太后放下茶盏的声音清脆如铃:"棠儿这酒,倒是比往年的甜。"皇帝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了片刻,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沈贵仪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
她盯着苏挽棠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却在与皇后对视时立刻换上关切的笑:"妹妹这是何苦?
万一......"
"无妨。"苏挽棠抚了抚心口,"许是臣妾福大命大。"她瞥见系统面板上"争风吃醋"任务进度跳到了60%,唇角微扬——皇帝刚才那一眼,足够让进度条动一动了。
上巳节前夜,栖鸾殿的烛火熬到了子时。
苏挽棠将三份药粉分别装进锦袋,迷魂散是浅粉色,伪装中毒的特效药是青灰色,假毒则混了朱砂,红得像血。
"萧砚要的是制衡,我要的是真相。"她将锦袋塞进腰间暗袋,指尖触到那日太后的纸灰,"原主的父亲战死时,军粮里掺了乌头,和今日沈贵仪下的毒同出一辙......"
窗外突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苏挽棠吹灭烛火,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妆台上,映出那枚凤纹香囊的影子。
她披上月白纱斗篷,发间金步摇在风里轻响,像极了某种暗号。
远处慈宁宫的铜钟传来低沉的轰鸣,一下,两下,第三下余音未散时,她己踏出了栖鸾殿的门槛。
夜色浓得化不开,却掩不住她眼底翻涌的光——这局,该她动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