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挽棠正对着妆匣里的凤纹香囊发怔。
檀香混着晨露的潮气钻进鼻尖，匣底暗格的凸起硌得她指尖发麻——那是昨夜赵嬷嬷送来的太后赐物，此刻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泽。
"娘娘，赵嬷嬷求见。"小宫女的通报声惊得她睫毛一颤。
门帘掀起的刹那，苏挽棠己垂眸理了理袖口，再抬眼时只剩端肃的贵妃仪态。
赵嬷嬷跨进门槛，手中仍捧着那只描金檀木匣，却比昨夜多了个青瓷盏，盏中浮着两片新摘的荷叶，露珠在叶心滚成碎钻。
"太后说，这香囊的香灰需用晨露浸润，方显真意。"赵嬷嬷将青瓷盏搁在妆台上，枯瘦的手指在匣面轻叩两下，"老奴在廊下候着，娘娘自便。"
门扉合拢的瞬间，苏挽棠的呼吸陡然一紧。
她取过青瓷盏，将晨露缓缓淋在香囊内衬上——暗黄色的丝缎渐渐洇开，一行墨字如抽丝剥茧般显形："若真心向善，本宫愿助你。"
指节捏得泛白，她盯着那行字，喉间泛起苦涩。
原书里太后最厌弃的便是她这个"毒心贵妃"，如今突然示好，是看出她与原身不同？
还是...想将她培养成制衡皇后的新棋子？
案头的铜炉飘起袅袅轻烟，她突然抓起字条塞进炉中。
火星舔过纸角，焦黑的碎屑打着旋儿升上梁间，像极了宫中那些见不得光的算计。
"赵嬷嬷，劳烦回禀太后。"她推开窗，晨风吹得鬓边珠钗轻响，"苏某定不负太后厚望。"
老宫女在廊下欠身，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三分审视，七分了然："老奴这就回慈宁宫复命。"
目送赵嬷嬷的身影消失在朱漆回廊尽头，苏挽棠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
原以为太后是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山，如今倒成了可以借力的绳——只是这绳头攥在谁手里，还得看接下来怎么走。
暮色漫进偏殿时，她正翻着从太医院"借"来的《千金方》。
烛火忽明忽暗，窗棂突然发出细不可闻的"咔嗒"声——像是被什么尖细的东西挑开了。
她反手抄起案头的银针，却见一片杏黄信笺从窗缝里飘进来，稳稳落在书页上。
信笺边缘染着极淡的龙涎香，展开时，一行清瘦字迹跃入眼帘："三日后上巳节，御花园东篱亭，不见不散。"
落款处是朵墨色梅花，花瓣的褶皱里还凝着未干的墨痕——这是萧砚的私印，她昨日在御花园见过他腰间玉佩上的同款刻纹。
指尖着信笺，她想起昨日在慈宁宫转角与他的偶遇。
那时他倚着朱柱笑，广袖里露出半截羊脂玉扳指，眼尾却压着三分探究："苏贵妃今日气色不错，莫不是太后的赏赐合了心意？"
原来不是偶遇，是试探。
她将信笺对折三折，塞进衣襟最里层，唇角勾起一抹冷嘲——六皇子表面浪荡，倒比那些正襟危坐的老臣更会下套。
"叮——"
冷冽的机械音突然在耳畔炸响，苏挽棠手一抖，差点将茶盏打翻。
系统面板浮现在眼前，幽蓝的光映得她脸色发青："恭喜宿主晋升二阶·争风吃醋，下一目标：三阶·宠冠六宫。
请于七日内使皇帝对你产生爱慕之情。
任务失败，将触发'七窍生烟'惩罚。"
"爱慕？"她攥紧茶盏，指节泛白。
原主在皇帝心里不过是个被怜悯的将门遗孤，如今要让他生出男女之情...这比之前下毒公主的任务更棘手。
若真成了，她在原书女主眼里岂不成了更狠的反派？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她突然想起皇帝昨日翻绿头牌时的模样——他盯着"苏棠"二字看了半盏茶，最终还是翻了德妃的牌子，只说"贵妃身子弱，歇着吧"。
或许可以利用这份怜悯？
她垂眸望着茶盏里的倒影，眼底闪过算计——装病示弱，用医术替皇帝调理旧伤，既让他生出愧疚，又不越了男女大防。
至于爱慕...她指尖轻轻敲着桌案，只要皇帝肯多来承禧殿坐坐，系统任务的进度条总能动一动。
"娘娘，沈贵仪求见。"小宫女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几分怯意，"她说送了新制的玫瑰酥来。"
苏挽棠望着铜镜里自己微扬的下颌，将银针别回发间。
玫瑰酥？
原身最厌玫瑰的甜腻，沈贵仪不可能不知。
她伸手理了理鬓角，唇角勾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看来，有人等不及要给她递毒酒了。
沈贵仪的鎏金护甲划过妆台时，苏挽棠闻见了她袖间浮动的沉水香——比寻常宫妃浓了三分，混着玫瑰酥甜得发腻的香气，首往人喉管里钻。
"妹妹这承禧殿，倒比往日亮堂了。"沈贵仪端着茶盏的手顿了顿，眼尾扫过案头那本翻得卷边的《千金方》，"昨儿个皇后娘娘还说，妹妹从前最厌这些医书，如今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苏挽棠垂眸拨弄茶盏里的碧螺春，茶沫在水面碎成星子。
原身从前确实视医道如粪土，偏生沈贵仪这话里藏着刺——她在试探，试探这"换了个人"的苏贵妃，是否还能为皇后所用。
"贵仪姐姐说笑了。"她抬眼时己堆起三分笑，"从前不懂事，如今才知，这宫里最金贵的不是凤冠霞帔，是能护自己周全的本事。"
沈贵仪的指尖在帕子上绞出个褶皱。
她原以为苏挽棠会像从前那样摔茶盏骂人，此刻倒像块浸了水的软玉，摸不清棱角。"皇后娘娘素日最疼上进的人。"她往前倾了倾身子，声音放得极轻，"若妹妹愿与我们一条心，凤印虽重，总能分妹妹半枚。"
分凤印？
苏挽棠险些笑出声。
皇后视凤印如命，原书里为保凤印连亲侄女都能推去挡箭，怎会平白分人？
这话说出口，倒像拿块画饼来钓饵。
她攥紧袖中银针，针尖扎得掌心发疼——得顺着杆子爬，才能看清这局里藏着什么。
"姐姐的话，苏某记下了。"她将茶盏轻轻一推，青瓷与檀木相碰的脆响里，藏着三分诚恳，七分敷衍。
沈贵仪走时，裙角扫过门槛发出"刺啦"一声。
苏挽棠望着她的轿辇消失在朱门后，指尖重重叩在案上——这哪是来送玫瑰酥？
分明是来递投名状。
皇后要的，是个能替她挡太后箭的靶子，若她真应了，怕是明日就有"苏贵妃与皇后结党"的谣言传进皇帝耳朵。
三日后，皇后的"寿礼"送到承禧殿时，正是暮春里最闷热的晌午。
朱漆食盒掀开的刹那，苏挽棠便嗅出了那丝甜中带腥的异香——是断魂酿。
原身曾用这毒酒害过太医院的老医正，她翻原身记忆时，那股子钻心的疼还刻在骨髓里。
"娘娘，皇后娘娘说这是西域贡的葡萄酒，特意留着给您尝鲜。"小宫女的手在发抖，显然也闻出了不对。
苏挽棠将酒壶凑到窗前。
阳光透过紫得发暗的酒液，在地上投出诡异的光斑——这哪是葡萄酒？
分明是用紫斑蝰蛇的毒液泡了百日的毒酒，饮下三盏，五脏六腑都会烂成脓血。
她扯下鬓间银针，在酒液里搅了搅。
针尖刚触到液面，银身便泛起黑锈。
系统面板突然弹出，幽蓝的光映得她眼尾发红："检测到宿主遭遇危机，触发隐藏任务：反杀陷阱。
成功则系统等级+1，获得《药王秘典》残页；失败则承受'毒发蚀骨'惩罚。"
"来得正好。"她将酒壶重重搁在案上，唇角勾起冷冽的笑。
皇帝明日要在御花园设春宴，皇后选在此时送酒，定是想让她在宴上出丑。
既然如此...她翻出妆匣最底层的《药王秘典》残页，指尖划过"以毒攻毒"那章——紫斑蝰蛇的毒最怕雪山上的冰蚕，她昨日刚从太医院"借"了两条冰蚕，正泡在蜜罐里养着。
春宴那日，御花园的牡丹开得正好。
苏挽棠捧着酒壶走进水榭时，皇后正坐在主位上拨弄佛珠，眼角的余光却黏在她手里的酒壶上。
"听说皇后娘娘赐了西域葡萄酒，臣妾今日便敬娘娘一杯。"她提起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阳光下泛着诡谲的紫光。
皇后的佛珠"啪嗒"掉在案上。
她盯着那酒液，喉结动了动："苏贵妃这是做什么？"
"臣妾听闻这酒最是金贵，该由臣妾先尝。"苏挽棠仰头饮尽一盏，酒液顺着唇角往下淌，在素白的裙裾上染出紫斑。
水榭里的宫人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皇后的脸白得像张纸。
她却笑得愈发清浅。
趁众人慌乱时，指尖悄悄捏碎袖中蜜丸——冰蚕粉混着解百毒的甘草汁，顺着喉管滑进胃里。
"怎么不说话了？"她将空盏重重搁在案上，"难道...这酒有问题？"
皇后的帕子绞成了麻花。
她身后的女官突然尖叫："苏贵妃她...她没事！"
满座皆惊。
皇帝放下酒盏，目光如刀般剜过来："苏贵妃，你这是何意？"
"臣妾听闻有人想害臣妾，便想着替陛下试毒。"她跪下来，鬓边的步摇晃得人心慌，"若臣妾今日死了，不过是少个失宠的贵妃；可若这酒进了陛下的口..."她突然呛出半声哽咽，"臣妾便是死，也不能让陛下涉险。"
皇帝的眉峰动了动。
他盯着她裙上的紫斑，又看了看案上的酒壶，突然伸手将她扶起来："苏贵妃...倒是忠心。"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响："争风吃醋任务进度+30%，当前进度50%。
宿主演技值+10，获得《药王秘典·解毒篇》残页。"
夜色漫进承禧殿时，苏挽棠正将三小瓶药粉依次摆在妆匣里。
第一瓶是迷魂散，撒在香灰里能让人昏睡半个时辰；第二瓶是伪装中毒的特效药，服下后会唇色发紫、脉象微弱，却不伤根本；第三瓶最是精巧，是用桂花蜜调和的"假毒"，尝起来苦得钻心，实则比糖水还安全。
"萧六皇子最会装糊涂。"她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指尖划过那朵墨梅信笺，"若他想套我的话，我便用这假毒先吓他一跳；若他动了杀心..."她捏起迷魂散的瓷瓶，在掌心里转了转，"这宫里的夜，最适合说些糊涂话。"
更漏敲过三更时，窗外突然传来细不可闻的叩窗声。
苏挽棠刚要取银针，却见窗纸上映出个佝偻的影子——是赵嬷嬷。
"太后娘娘说，明儿个卯时三刻，慈宁宫东暖阁。"老宫女的声音压得极低，"娘娘...最好穿素些。"
话音未落，影子便消失在夜色里。
苏挽棠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突然想起太后那行"真心向善"的密信。
她披上月白纱斗篷，指尖抚过妆匣里的药粉——这局，怕是要从慈宁宫重新开了。
远处传来晨钟的闷响，像块石头投进深潭，荡起层层涟漪。
她推开殿门，露水打湿了绣鞋，却凉不透眼底翻涌的暗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