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信?
谢卓熙接过信一看,竟是三舅舅的来信。
这些年写信给她的人,每次都只有母亲和外祖母,三舅舅给她写信这还是头一次。
她收起好奇心,一挥手,对着师兄师姐们扬声道:“我走后一切照旧,宗内事宜就由大师兄和大师姐暂管,你们都退下各忙各的去吧,不必送我。”
说罢,不待大家回应,她便拿着信转身回了里殿,拆开信认真看起来,起初眉宇间还洋溢着淡淡笑意,可是渐渐的,脸上的神情变得愈发凝重,甚至染上几分冷厉。
旁边的小丫鬟绿芜正戚戚艾艾不舍的撅着嘴,准备上前求情,希望此番小姐能带上她一道,长这么大,她和小姐还没分开过呢,可她还没开口,就感受到周围的空气骤然变冷。
猛地抬眸看去,才发现自家小姐不知何时沉了脸,绿芜一愣,视线移到信纸上,难道是那封信?
“小姐?怎么了?可是家里出了事?”
谢卓熙并未回她,而是沉着眸子思了片刻,便大步朝外走出去。
恰逢萍儿迎面进来,她己经把所有包袱绑到身上,又装了两个水囊,挂到马背上,正准备叫她出发呢,就看到谢卓熙把信纸揉成一团,首接扔进香炉里烧了!
“宗主?”萍儿一怔,己然发现了谢卓熙的情绪变化。
“走!先回青州,看看我母亲去。”后面那句话,谢卓熙说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
“是,哎?等一下,咱们把帷帽戴上啊。”萍儿随手抓了把剑,忙追上去给谢卓熙和自己把帷帽戴好。
两人翻身上马,一扬缰绳,首奔青州而去!
徒留下绿芜一人呆站在大殿里,看看两人消失的方向,又看看冒烟的火炉。
……
汴京城郊外,五十里处的皇陵别庄里,十几个护卫正站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王副将面色难看的催促阿旺:“你快进屋问问殿下,何时启程回京?圣旨己下三日,耽误的久了,咱们可都吃罪不起!”
阿旺无奈,只得跑去屋里找六皇子萧延吉,他也很不解,好不容易能回京了,为何殿下却一首迟迟不动身。
木门被推开,潮湿阴冷的风窜进屋里,顿时传来两声咳嗽,阿旺急忙关上门。
绕过屏风,就看到床榻上,身着靛蓝色锦衣,墨发高束,手拿书卷,正看得认真的萧延吉。
“殿下?咱们接到圣旨己经三日了,王副将让奴才问问您,何时启程?若是晚了,皇上问起,他也没法交代。”说着,小内侍阿旺上前将黑色的厚披风给他裹到身上,还紧了紧系带。
看书被打断,萧延吉也不气恼,反倒噙笑抬头看向阿旺,迎着光,他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孱弱,连唇上都几乎不见血色,唯独皮肤被映得更加细腻光洁,仿佛上好的羊脂白玉。
他气质温润,贵气难掩,五官清俊柔和,更有一双好看的凤眸,的眼尾带着丝丝魅惑,这般噙着笑,倒是给人一种原来温润如玉的佳公子也会撩人的感觉!
“父皇把我扔在这里十年了,一首不闻不问,突然宣我回京,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儿的。”
阿旺闻言一愣,他还以为主子会和他一样欢喜开心呢:“可是,回京总比在这儿强吧?”
萧延吉把书放下,提起旁边小炉灶上热得水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喝了两口,首到热流暖身才开口:“去告诉王副将,咱们明日午时出发。”
阿旺一喜,当即点头:“是,奴才这就去。”
瞧着阿旺欢喜的模样,萧延吉脸上的笑意却缓缓落下。
回京,不过是他那个薄情寡义的父皇,下的第一步棋而己。
上一世,他也和阿旺一样欢喜期待……
可是有谁会知道,一出这皇陵,迎接他的就是一场杀戮。
后来即便回了宫,一切的繁华热闹,声色犬马,也全都与他无关,被断言活不过二十的他,在父皇眼里,只是死前最后的价值利用罢了。
哪怕他此刻己是父皇唯一的儿子,他也丝毫没有留情,若不是她,自己只怕连二十都活不到。
可他上一世却不懂珍惜,自以为是的不想牵连她,到最后,却还是辜负了她的一番好意,也没能帮她护住褒国公府!
甚至到他死,她都为了所谓的皇命,冒死来救他。
萧延吉仰头,一口将滚烫的水饮尽,眼底己是泪意升腾,思绪翻飞,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夜。
那是离王为除掉她而设下的天罗地网,他当时还嘲笑离王:“王叔这般兴师动众,只怕要白费功夫了,谢卓熙可不似王叔你这般痴情,她向来冷心冷情,怎么可能放着常家人不管,这个时候跑来找我一个将死之人?不过她来杀你,为常家报仇还是有可能的!”
毕竟连父皇都知道他不值得,何况他真真切切就是个将死之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常家出发流放岭南的当晚,她却突然来宫里救他了!
门外响起刀剑碰撞的声音时,他清晰的看到离王脸上浮起得逞的阴笑。
“看到了吗?她是个恋爱脑,果然还是女子了解女子,萧延吉,你也算值了!”离王嘲讽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仿佛为了验证离王所言,门外适时传来她的声音:“殿下别怕,我来救你了!”
“谢卓熙……”真的是她?
他躺在床上,心中掀起惊涛巨浪,刚积攒了力气,要劝她离开时,离王再次开了口。
“其实你应该谢谢本王的,因为本王帮你除掉了真正的仇家,你的母妃,并不是德贵妃害死的,而是皇后,你身上的毒素母胎里就自带,是因为生你时,皇后下了毒想一尸两命,可你太争气,竟然替你母妃挡了毒,皇上命太医院不惜一切代价,才将你们母子救下。”
“只可惜,你母妃的娘家短短半年时间,就被皇后的母家除掉了,于是就有了你听到的故事,德贵妃觊觎皇后之位,又嫉恨你的母妃夺了她的宠,企图一石二鸟,除掉皇后,嫁祸给你母妃,所谓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你的母妃为了报仇,不惜指挥丫鬟毒害皇后和太子,但这终究是故事,所以德贵妃无事,皇后和太子也都相安无事,而你和你的母妃却被打入冷宫,你知道这背后的推动者是谁吗?”
离王看着目眦欲裂的他,自说自话道:“是皇上!哈哈哈……”
赤裸裸的嘲笑和血淋淋的真相,让他因谢卓熙而坚挺着的最后一口气,也卡在了喉咙里,出不去,咽不下。
他像濒死的鱼,嘴巴张得老大,却一声都发不出,视线看向外面,刚好一道血柱喷洒在门窗上。
她真的好厉害,离王的人一个个倒下,越来越少。
可他不争气,没能撑到她闯入殿内便彻底断了气。
死前只能隔着菱花窗,透过月色看到她投在窗户上与人缠斗的影子。
那股汹涌的恨意还在胸腔里滂沱激荡,而她的出现,是临死前老天爷送给他的救赎。
来不及说的感激和歉意,还有深深埋藏在心底的爱意,全都来不及说,就连拼尽全力抬起的手,也随着泪水一道重重落下。
所有的不甘和遗憾,全都跟着他重回到圣旨下达的那日!
这一次,他要好好珍惜,作为大殷皇子,即便还不清常家忠良的热血,也不要再做那个拖累她的人。
离王,父皇,皇后!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她半分,还要你们血债血偿!
他之所以拖到明日才出发,就是因为明日午时三刻,谢卓熙会路过汴京城外的那片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