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微弱的声音，却像惊雷一样在寂静的殿内炸开。
“殿下！殿下醒了！”侍立榻前的小太监小顺子猛地一个激灵，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瞬间亮起又迅速蒙上水雾。他几乎是扑到旁边小几上，手忙脚乱地拿起早己备好的细白棉签，颤抖着探入盛着温水的玉盏中。棉签吸饱了水，他小心翼翼地俯身，动作轻柔得如同擦拭稀世珍宝，一点一点，将温润的甘露细细涂抹在太子干枯起皮、裂开血口的唇瓣上。
冰凉的滋润感顺着唇缝渗入，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迎来第一缕微雨。萧承稷喉头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勉强吞咽下这微不足道的甘霖。干渴稍有缓解，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却更加鲜明地占据了他所有的感官。意识逐渐聚拢，昏迷前那噩梦般的景象排山倒海般涌回脑海——父皇端坐于金殿之上，那双俯视着他的眼睛，冰冷、锐利，如同寒潭深处千年不化的玄冰，没有一丝温度，更无半分属于父亲的情感。紧接着，便是令人窒息的呼啸风声，一下，又一下，沉闷而残酷地砸落在自己的脊背、腰臀之上，骨头仿佛在重击下发出不堪承受的呻吟与碎裂声……
他猛地闭上眼，牙关紧咬，试图将这噬心的画面和声音驱逐出去，额角瞬间沁出细密的冷汗，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明玉……和亲……”他喘息着，几乎用尽了刚刚汲取的那点水汽带来的力气，每个字都像是从刀尖上滚落。他必须知道结果，哪怕代价是这撕心裂肺的痛楚。
守在榻边的皇后，身形似乎比往日清减了许多，眼底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血丝。听到儿子的声音，她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唯恐惊扰了他：“承稷……别急，说话耗神。”她顿了顿，看着儿子焦灼的眼神，才低声道：“……暂时搁置了。”
一丝微弱的、近乎虚幻的松弛感尚未在萧承稷心头弥漫开，便立刻被母后眼底深处那凝重得化不开的忧虑冻结了。那忧虑如同寒冰，刺透了他短暂的宽慰。
“你父皇……没再提和亲之事，”皇后语速很慢，每一个字都斟酌着分量，“可也……未曾收回成命。”她的目光掠过儿子毫无血色的脸，落在那些几乎将他整个下半身都缠裹住的、渗着淡淡褐色药迹的绷带上，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玉儿……如今被禁足在长春宫的偏殿里。有母后守着，一日三餐、冷暖安危，都有人照应着，暂且……无碍。”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极大的勇气才能说出下一句话，目光重新落回儿子脸上，那份心痛几乎要撕裂她的声音：“只是你……承稷，我的儿……”她哽咽了一下，强忍着泪意，“太医令……领着几位国手，轮番诊视过。他们说……说你脊骨受创，腑脏亦有震损，气血两亏到了极点……万幸是保住了性命，可这身子……至少，至少需要卧床静养半年！半年之内，绝不能下地，不能劳神，不能动气……稍有差池……”皇后的话音戛然而止，后面那可怕的后果如同沉重的巨石悬在母子之间，压得人喘不过气。稍有差池，便是终身瘫痪，甚至……性命之忧。这后半句，她终究没能说出口，只是眼中的恐惧己说明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