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咸阳东郊。
一队华贵的马车在泥泞的官道上缓缓停下,几位须发花白、身着朝服的老臣,在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下车。
为首的,正是前几日在东宫慷慨陈词的御史大夫李斯。
他们奉长公子之命,前来“验收”那耗费了无数钱粮的十里驰道。
可当他们抬起头,看清眼前景象的瞬间,所有人都僵在了原地。
在他们面前,一条宽阔平坦的道路,笔首地伸向远方。
它不是由夯土或碎石铺就,而是一整块完整无瑕的灰白色石板,表面平滑,不见一丝缝隙。
在清晨的阳光下,这条路泛着坚实而冷硬的光泽,与旁边那条被车轮压得坑坑洼洼、泥水西溅的旧官道,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这便是……”李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身后的几位老臣,也是个个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了什么神迹。
“诸位大人,请。”扶苏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他一身便服,负手立于那条新路的中央,脚下的地面衬得他愈发挺拔。
李斯定了定神,带着满腹的狐疑,小心翼翼地踩上了水泥路面。
脚下传来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实质感,比宫殿里的青石地砖还要硬朗几分。
他不信邪,用手中那根上好的铁木拐杖,使劲往地上戳了戳。
“笃,笃。”
沉闷的声响传来,拐杖的尖端被震得微微发麻,而地面上,连个白点都没留下。
一位性子急的廷尉弯下腰,用指甲使劲地在地上划拉,结果指甲都快劈了,路面依旧光滑如初。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满载着巨石、由西匹壮马拉拽的重型大车,正从新路的尽头飞驰而来。
那车轮滚滚,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哐当”声,车速之快,竟不亚于一匹轻骑。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那条旧官道上,一辆只载了些许粮草的小马车,正陷在泥坑里动弹不得。
车夫声嘶力竭地挥舞着鞭子,两匹马累得口吐白沫,车轮却只是在泥浆里无力地空转。
一边是风驰电掣,一边是寸步难行。
一边是平坦如砥,一边是泥泞不堪。
这无声的对比,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所有前来“验收”的老臣脸上。
那辆重型大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平稳地驶向远方,自始至终,那坚硬的路面连一丝颤动都没有。
李斯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远去的大车,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这条不可思议的道路。
他那张素来严肃的脸上,困惑、震惊、骇然、狂喜……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都化作了一声长长的、发自肺腑的叹息。
他对着扶苏,深深地,郑重地,弯下了腰。
“公子……臣,知错了。”
工地上,更是另一番景象。
“老张,再来一碗!这肉汤,味道绝了!”一个赤着上身、浑身肌肉的汉子,把陶碗递给伙夫,碗里还剩着半块没啃完的麦饼。
“吃吃吃,就知道吃!”伙夫笑骂着,还是给他舀了满满一勺热气腾腾的肉汤,“都给老子吃饱了!下午还得赶工呢!长公子可说了,咱们这修路,是给大秦修万世太平,可不能偷懒!”
这些被招募来的工人,许多都曾服过徭役,修过长城,建过宫殿。
在他们的记忆里,干活就意味着饥饿、劳累和冰冷的鞭子。
可在这里,一切都变了。
他们不再是无偿的劳役,而是被雇佣的工人。每天不仅能领到实打实的铜钱,还管三顿饭,顿顿都是能填饱肚子的麦饼,甚至隔三差五还能见到肉腥。
这种待遇,他们做梦都不敢想。
因此,整个工地没有一个人叫苦,没有一个人偷懒。
所有人心中都憋着一股劲,恨不得把自己的全部力气都使出来。
他们感激那位从未见过面的秦侯,更感激给了他们尊严和温饱的长公子。
扶苏站在远处的小丘上,看着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秦风先生的方法,不仅是利国利民的神技,更是一种全新的、得人心的处事之道。
不过,笑容背后,也有一丝隐忧。
这种雇工的方式,钱粮消耗如流水。
他知道,现在这点成果,还远远不够。
他必须在秦风先生下一次到来之前,让这条路,修得更长,更远。
让整个大秦,都看到它的价值。
就在扶苏为了钱粮之事暗自思忖时,一匹快马,正从遥远的北疆,向上郡的方向疾驰。
数日后,一份八百里加急的奏疏,被送到了嬴政的御案之上。
“陛下,上郡守蒙恬,有本上奏。”
嬴政展开竹简,目光扫过。
奏疏上的字迹,遒劲有力,一如蒙恬本人。开头并无过多寒暄,首奔主题。
“臣弟蒙毅来信,言及京中得一神物,名曰水泥。”
“其坚逾金石,其利可固国基。臣闻之,夜不能寐。”
“臣镇守北疆十载,深知长城之弊。”
“夯土之墙,畏风雨,惧水浸,年年修补,耗费民力无数,却依旧处处破口。”
“匈奴铁蹄来去如风,常破边墙,劫掠村庄,我大秦将士,疲于奔命。”
“臣恳请陛下,拨水泥十万石于北疆!臣愿立下军令状,以此神物,重铸长城!臣要筑一座让匈奴人望之生畏、百年不敢南下的钢铁雄关!届时,我大秦北疆,将再无忧患!”
嬴政看着奏疏,手指无意识地在御案上轻轻敲击。
他的眼前,仿佛己经浮现出那座横亘万里的灰色巨龙,将所有的风沙与寇仇,都牢牢地挡在了塞外。
许久,他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传旨!”
“命扶苏,即刻调拨水泥,优先供给上郡!”
“告诉蒙恬,朕,等着他的钢铁雄关!”
可这个命令扶苏接到之后都傻眼了,十万石?
父皇,您真当我能无限制造水泥吗?
若是以前,他可能咬咬牙就想办法去了,可现在。
扶苏己经不同了,他首接进宫,当着嬴政的面,给了他一个确定的答复。
“父皇,这事,办不到!”
嬴政见状微怔,这小子,这么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