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的佩刀划开狼尸上的冻雪时，刀刃下的皮肤像老树皮般皲裂，露出下面青紫的肌肉。
他蹲在小腿深的积雪里，呵出的白气在睫毛上结了霜，目光扫过峡谷里星罗棋布的异族尸骸。
乌鸦人的翅膀冻成了黑色的冰晶标本，狼人蜷曲的尸体被雪埋至脖颈，唯有利爪还保持着刨地的姿势，仿佛想在临死前挖出最后一口食粮。
“统领，西坡发现活口！”一名士兵的喊声穿透风雪，长枪尖挑起块破兽皮，下面露出几只瑟瑟发抖的狼人。l
长风用刀背拨开狼嘴边的冰碴，指腹触到它冰凉的鼻尖。“找个空陶罐，灌点肉汤喂它。”
他起身时膝盖发出脆响，瞥见不远处几个新兵正用盾牌铲雪，试图将乌鸦人的尸体收集起来，却因羽翼冻结在冰面而扯下漫天碎羽。
“小心那些倒刺！”老战士嘶哑的提醒声传来，他正用火钳夹起一枚沾着紫黑色毒液的乌鸦尾羽，“去年有个弟兄被这玩意儿划破手，整只胳膊都烂成了黑炭。”
城墙下的篝火堆里，士兵们正将收集来的异族骨刀、巫毒长矛扔进铁锅熬煮——滚烫的热水能溶解箭头上的毒素，而打磨光滑的兽骨则会被重新制成守城的礌石钉。
长风走过时，看见一个年轻士兵正用布巾擦拭狼首攻城锤上的血污，锤头镶嵌的狼牙在火光下泛着冷光，却再也无法撞开任何人族的城墙。
“统领，影爪部落的信号！”瞭望手突然敲响铜钟，指向西南方的雪原。
长风抬头望去，暮色中一队骑兵正踏着碎雪疾驰而来，马背上的黑影披着染血的兽皮斗篷，为首那人腰间悬着的不是佩刀，而是串用乌鸦爪趾串成的骷髅铃，跑动时发出细碎的声响。
影爪部落的人翻身下马时，斗篷上的冰棱簌簌掉落，露出下面布满血痕的脸。
他身后的骑兵们牵着十几匹驮马，马鞍上捆着的是战利品，
“西边峡谷清理完了。”岩爪扯下兜帽，露出额角那道从眉骨延伸到耳后的旧疤，“逃出去的异族，被我们追进‘鬼哭涧’时，大半都冻死在冰瀑下。
剩下的五百只狼人……”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只血淋淋的皮袋，倒出堆扭曲的狼牙，“他们啃食同伴尸体时，被我们用滚石封了洞口。”
长风接过一枚带肉的狼牙，指腹蹭过齿尖的缺口——那是被火枪子弹崩裂的痕迹。“有没有发现异族的补给点？”
“在‘黑风口’找到了他们藏粮的山洞。”岩爪的声音压低，从怀里掏出块烧焦的兽皮，上面用凝血画着模糊的图腾，“洞里空空如也，还有这个——”
兽皮展开时，露出串用婴儿指骨穿成的咒符，每节指骨上都刻着幽蓝的符文，在火光下隐隐发烫。
老战士猛地后退半步，铜盆里的沥青溅出火星：“这是‘噬魂咒’的祭品！他们居然用……”
“不止。”岩爪踢开脚边的雪堆，露出下面半截插在冻土里的骨杖，杖头雕刻的狼头眼眶中，嵌着两颗尚未冻僵的人眼，“我们在涧底发现了被剥皮的人族俘虏尸骨，少说有三百具，全是老弱妇孺。”
长风沉默地将狼牙捏碎在掌心，冰碴混着血沫从指缝滴落。他想起昨夜城破时，那些异族士兵眼中燃烧的不是凶光，而是饿极了的野兽看见活物的贪婪。
原来他们早己断粮多日，攻城锤每一次撞击，都是在用同伴的尸体当垫脚石，只为撞开这人族城池的血肉粮仓。
“把这些咒符和骨杖全部烧掉。”长风转身走向城墙，靴底碾碎冰面上的乌鸦眼珠，“让伙房多煮些姜汤，给影爪部落的弟兄们驱寒。另外……”
他停在垛口边，望着峡谷深处被风雪掩埋的尸骸，“通知各队，今夜加强警戒，雪越大，越要防着那些装死的‘狼’。”
岩爪跟上来时，正看见长风用佩刀在城砖上刻下新的刀痕——每一道刻痕代表一名战死的图腾战士。
砖缝里渗出的冰水混着未干的血渍，将那些刀痕染成暗红的溪流。
“这次多亏了你们截断异族补给。”岩爪的手指划过城墙上未爆的霹雳弹引信，“要是没有第二道城墙和埋在第一道墙基下的火药……”
“没有要是。”长风打断他，目光投向更远处的雪山，“异族这次大军而出，背后必定有更大的势力在推动。”
“你看这‘噬魂咒’的祭品，还有他们不惜自相残杀也要攻城的狠劲……”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块沾着巫毒的箭镞，箭镞上的幽蓝符文正在雪夜里缓缓褪色。
“他们是被逼到了绝路，连巫咒反噬都顾不上了。”
夜风突然卷起城楼下的雪粒，将岩爪腰间的骷髅铃吹得叮当作响。那些用乌鸦爪趾串成的铃铛上，还挂着未冻硬的肌腱，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我在追剿残敌时，听见几个濒死的乌鸦人念叨‘血月将至’。”岩爪的声音压得更低，“他们说，要是攻不下这座城，等血月升起时，留在族地的妇孺会被‘那个东西’全部吸干精血。”
长风猛地转身，佩刀出鞘的寒光划破雪幕。城楼上的火把突然剧烈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布满刀痕的城砖上，像两尊随时会扑出的战魂。
“让斥候队每隔两时辰巡查一次黑松林边界。”长风抽出佩刀，刀刃在阳光下闪过寒光。
“告诉伙房，今晚炖狼肉汤时多放些肉，弟兄们的血该热乎热乎了。”
岩爪点头时，注意到长风袖口露出的绷带——那是昨夜城墙爆炸时被碎石划伤的手臂。
“长风兄弟。”岩爪忽然低声开口，踢开脚边一块冻着乌鸦人眼珠的冰块，“你说他们临死前，有没有后悔过？”
“后悔？”长风的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他们只后悔没早点吃掉同伴的肉。”
此时夕阳正从黑松林边缘沉落，将峡谷染成血色。影爪看见长风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踩在遍地的异族尸骸上，像幅正在凝固的战图。
远处传来伙房开锅的咕嘟声，混着战士们哼唱的歌谣，在风雪中飘向被冰雪封存的战场深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