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的呜咽声在子夜后渐渐变成了磨牙般的死寂。
当清晨第一缕光穿透硝烟时，长风看见数十具乌鸦人的尸体像破布般挂在第二道城墙外的铁蒺藜上。
它们昨夜试图低空掠过护城河，却被涂满松脂的绳网缠住，翅膀上凝固的血痂在晨光中泛着乌紫。
“族长，西南方发现乌鸦人集群升空！”瞭望手的喊声带着惊疑。长风攀上箭楼时，正看见上百只乌鸦人扑棱着翅膀撞向灰蒙蒙的天空。
不过他们本来就飞不高，此时更是只能给个高过城头。
长风望远镜里的景象更触目惊心：几只勉强飞到几丈高空的乌鸦人，突然像中了弹的雀鸟般痉挛着打转，翅膀根渗出暗紫色的血珠——那是巫咒反噬的征兆。
往日里能快速掠过城头的飞禽，如今连城墙高度都突破不了，羽翼间缠绕的幽蓝咒纹成了绞杀自己的绳索。
“他们太强了，强到把所有生路都拴在蛮力和邪术上。”长风放下望远镜，看见一队狼人正在啃食死去的乌鸦人尸体，利爪撕扯羽毛时带下大块带血的皮肉。
“你看那些狼人，爪子能刨开冻土，却刨不开我们用糯米浆砌的城墙；牙齿能咬断铁矛，却咬不断饥饿的肠胃。”
正午时分，雪粒子开始飘落。异族营地中央突然爆发混战，一群饿疯了的狼人扑向储存最后一点兽肉的皮袋，与看守的部族长老扭打在一起。
骨刀劈开颅骨的闷响混着吞咽血肉的嗬嗬声，惊起几只想飞却只能在地上蹦跶的乌鸦人。
“他们在自相残杀。”年轻士兵的声音发颤。长风却注意到更诡异的细节——那些啃食同伴的狼人，眼瞳里的幽绿光芒正在褪去。
黄昏时，最后一批试图突围的乌鸦人撞上了长风早就在城外布下的“天网”。数张浸过桐油的大网从附近山崖间骤然拉起，网绳上挂满了淬毒的倒刺。
当百余只乌鸦人拍打着翅膀冲过去时，网绳瞬间收紧，倒刺扎进翅膀肌理，毒液顺着羽毛根部渗入血管。
“看！它们掉下来了！”士兵指着天空中纷纷坠落的黑点。
一只翅膀被网缠住的乌鸦人在半空中疯狂扑腾，却把更多同伴拖入网中，最终整团黑影像块巨石砸在结冰的河面上，溅起的血水瞬间冻成暗红的冰棱。
雪越下越大，覆盖了异族营地的篝火余烬。长风站在城楼上，看着那些蜷缩在断壁下的狼人，它们的皮毛上结着冰碴，曾经能撕裂藤甲的利爪此刻正徒劳地刨着冻硬的土地，想挖出哪怕一点草根。
有几只幼狼依偎在母狼怀里，却再也听不到哺乳的呜咽——母狼的乳房早己干瘪，喉间发出的是与幼狼一样的、濒死的嗬嗬声。
“强大的体魄，意味着更大的消耗。”长风哈出一口白气，看着一只乌鸦人挣扎着扑腾到城墙根下，用喙啄着冰层想喝水，却在低头的瞬间栽倒，冰晶迅速蒙上它圆睁的眼珠。
它们曾仗着翅膀以为能逃离任何绝境，却忘了当咒术反噬、体力耗尽时，天空反而成了最遥不可及的囚笼。
深夜，雪幕彻底笼罩战场。长风下令点燃城墙外火把，将被困在环形防御工事内的异族身影映照在雪地上。
“他们困死在自己的强大里了。”老战士往火盆里添了块木柴，“就像那些被自己獠牙戳穿喉咙的野猪，越挣扎，死得越透。”
箭楼外，最后一些还能扑腾的乌鸦人想趁着天黑越过城墙，却死在结了冰的城墙上，翅膀上的羽毛簌簌掉落，像撒了一把濒死的黑雪。
它们曾是天空的霸主，此刻却连撞开一层薄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风雪将自己掩埋，成为这片土地上又一层无声的尸骸。
而城墙内，人族士兵正在熬煮肉汤的香气，正透过风雪，飘向那些在绝望中逐渐僵硬的异族尸体。
当第二天长风在箭楼望见异族营地突然爆发出混乱的嘶吼时，便知这是困兽最后的撞笼。千余狼人用兽皮裹着身体，将仅剩的几架云梯扛推来。
而乌鸦人则蜷缩在他们毛发间，用喙啄着同伴翅膀上结冻的血痂——他们竟想借着风雪掩护，用人梯叠起的血肉塔冲过第二道城墙。
“他们连站都站不稳了。”年轻士兵握紧的火枪，对准的狼人正跪在冰面上啃食同伴的小腿，喉间发出濒死牲畜般的呼噜声。
长风却看见更骇人的景象：三只乌鸦人扑向云梯顶端，翅膀刚展开就被狂风卷得倒旋，其中一只撞在冰棱上，胸腔迸裂的血珠瞬间冻成暗红的晶簇，挂在半空像串破碎的玛瑙。
护城河早己结冻，冰层下还卡着昨夜突围时冻死的异族尸体。当第一队狼人踩着同伴的背脊爬上冰面，脚掌刚落地就发出骨头碎裂的脆响——他们的脚爪早被冻伤，指甲连着血肉粘在冰面上。
“开火！”长风的声音被风撕碎。城楼上的弹雨如蝗群般坠下，战士们发现，那些中弹的狼人甚至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栽倒，伤口连血都流不出来，首接冻成黑色的窟窿。
西北角突然传来木料断裂的巨响。一架拼接的云梯刚搭上城墙，就被守城士兵推下的滚木砸中，整架梯子连同攀爬的七八只狼人一起砸在冰面上，溅起血花。
其中一只乌鸦人还在扑腾翅膀，却被狂风卷起的雪粒灌满喉咙，挣扎着吐出半口冻成冰渣的内脏。
暴风雪在夜晚前达到顶峰。长风看见最后一波突围的异族像黑色的潮水撞上城墙，却连攀爬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用身体徒劳地撞击冰面，发出沉闷的噗噗声。
一个狼人首领模样的生物拄着断裂的骨刀想站起来，却被狂风掀翻，脸朝下摔进雪堆，后背上插着的箭羽在风雪中微微颤动，像株垂死的黑色芦苇。
当正午的日头勉强刺破云层，翡翠峡谷己被齐腰深的积雪覆盖。长风带着士兵巡视战场时，看见乌鸦人的尸体大多保持着扑腾翅膀的姿势，却被冻在冰面上，羽翼间结满冰棱，像无数黑色的标本嵌在雪地里。
狼人则大多蜷缩成球，毛发里冻着的血痂将他们与地面粘在一起，撬开时会带下整块带肉的皮毛。
异族全在饥饿与寒冷中死去，那些狼人的眼睛里，凝固的不是凶光，而是人类般的绝望，利爪深深抠进冻土，仿佛想在临死前挖出最后一点生存的希望。
“你看这雪。”长风蹲下身，用佩刀刮开狼尸上的积雪，刀刃碰到的皮肤立刻裂开，“他们的血都冻在血管里了。”
士兵们默不作声地收拾着战场，将异族的尸体推下峡谷深渊，却发现冰层下的河流早己被尸骸堵塞，暗红的血水在冰缝间蜿蜒，像大地流下的凝固血泪。
黄昏时分，最后一片乌云飘过峡谷。长风站在城楼上，看着风雪彻底掩埋了所有异族的痕迹，只有几截露在雪外的狼骨和乌鸦羽毛，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