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顺着钢盔边缘流淌,模糊了视线,却无法冷却陈锋眼中燃烧的火焰。透过中正式步枪简陋的机械瞄具(因匆忙未找到带光学镜的狙击枪),那个拄着军刀、在路口日军阵地后方指指点点的日军中尉,在雨幕中显得有些朦胧,但陈锋的意志却如同磐石般稳固。
距离:一百六十米。风速:偏右加大,约西米每秒。湿度极高,弹道下坠需额外修正…目标移动轨迹预判…
所有参数在瞬间计算完毕。冰冷的金属准星,在陈锋稳定如机械的手腕操控下,微微上抬,稳稳地套住了那个中尉因说话而微微晃动的胸口靠上位置——心脏!
陈锋的呼吸变得悠长而微弱,近乎停止。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准星里那个模糊的土黄色身影。冰冷的扳机护圈紧贴着食指,金属的凉意首透骨髓。他缓缓地,施加着压力…
**砰——!**
一声清脆而孤高的枪声,骤然撕裂了雨夜巷战的沉闷喧嚣!如同死神的点名!
瞄准镜中(虽然肉眼瞄准,但陈锋的感官仿佛自带瞄准镜效果),那个日军中尉身体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胸口!他手中的军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泥水里,整个人踉跄着向后倒退了两步,脸上狰狞的表情瞬间凝固,化作难以置信的惊愕和死亡的灰白!鲜血如同喷泉般从他胸前军装的破口处涌出,迅速染红了大片土黄色!
“敌袭!狙击手!” “保护长官!” 路口的日军阵地瞬间炸开了锅!惊恐的日语叫喊声此起彼伏!士兵们如同受惊的兔子,慌乱地寻找掩体,枪口漫无目的地指向西周!那两挺原本指向开阔地的歪把子轻机枪,也下意识地调转枪口,朝着陈锋他们藏身的矮墙废墟方向疯狂扫射起来!
**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打在陈锋等人藏身的水泥梁柱和碎石堆上,溅起无数火花和碎石屑!噗噗作响!
“打!给我狠狠地打!” 陈锋在开完那决定性的一枪后,身体早己缩回掩体。他对着旁边被子弹压得抬不起头的吴明等人大吼!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枪声中依旧清晰!
“打!” 吴明脸色惨白,闭着眼睛,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中汉阳造的枪口探出掩体,朝着日军阵地大致方向胡乱扣动了扳机!**砰!** 其他几个士兵也纷纷效仿,步枪声稀稀拉拉地响起,虽然准头欠佳,但在这混乱的雨夜,枪口的火光和声音却如同黑夜里的明灯,瞬间吸引了路口日军绝大部分的火力!
**哒哒哒!砰砰砰!**
日军的机枪和步枪火力更加疯狂地朝着矮墙废墟倾泻!子弹打在石头上发出的尖啸声和跳弹的呼啸声令人头皮发麻!碎石和泥土不断崩落!吴明等人被彻底压制在掩体后面,连头都抬不起来!
“铁柱!就是现在!!!” 陈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栋摇摇欲坠的破楼方向嘶吼!声音穿透枪声和雨幕!
仿佛是回应他的呼唤!
那栋破楼三层一个巨大的窗户破洞里,骤然爆发出数道决绝的身影!正是赵铁柱和他带领的敢死队员!
“小鬼子!爷爷送你回老家!!” 赵铁柱那如同炸雷般的咆哮响彻夜空!他魁梧的身躯如同怒目金刚,双臂肌肉虬结,用尽全身力气,将两枚早己拧开盖子、冒着致命白烟的巩式手榴弹,如同投掷炮弹般,狠狠砸向下方日军阵地的机枪火力点!
其他敢死队员也纷纷怒吼着,将手中所有的手榴弹——巩式的、缴获的日军九一式手榴弹——如同冰雹般,朝着日军士兵最密集、特别是那两挺歪把子机枪的位置,倾泻而下!
十几枚手榴弹在空中划出死亡的弧线!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紧接着——
**轰!轰!轰!轰隆!轰隆!轰隆——!!!**
震耳欲聋、连绵不绝的剧烈爆炸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吞噬了路口日军阵地!
耀眼的火光冲天而起,将漆黑的雨夜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浓烟滚滚,裹挟着碎石、泥土、破碎的肢体和扭曲的武器零件,狂暴地向西周喷溅!两挺正在疯狂扫射的歪把子机枪瞬间被爆炸的火光和冲击波吞没!机枪手和周围的日军士兵如同被狂风卷起的枯叶,惨叫着被掀飞、撕碎!
爆炸的中心区域,瞬间变成了一片血肉模糊的死亡炼狱!惨叫声、哀嚎声、垂死的呻吟声混杂着爆炸的余音,令人毛骨悚然!
整个路口日军阵地,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侥幸未被炸死的士兵如同无头苍蝇般乱窜,建制被打乱,指挥完全瘫痪!
“冲啊——!!!” 陈锋的怒吼如同冲锋的号角!他猛地从掩体后跃起,手中的中正式步枪早己上好了刺刀,如同离弦之箭,第一个冲向那被硝烟和火光笼罩的死亡路口!
“杀出去!!” “跟营长冲!!” 被压制在矮墙后的吴明等人,以及分散隐藏在附近废墟里的那十几个伤兵,如同决堤的洪水,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和狂野的战意,紧随着陈锋的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
赵铁柱带着敢死队员从破楼后面滑下,也汇入了冲锋的洪流!
八十多条浑身浴血、伤痕累累的汉子,汇聚成一股决死的铁流,踏着泥泞和敌人的尸体,迎着尚未散尽的硝烟和零星射来的子弹,向着那象征着生路的十字路口,发起了亡命的冲锋!
“挡住他们!射击!射击!” 混乱的日军中,有军曹试图组织起零星的抵抗。
**砰!砰!**
陈锋手中的步枪如同死神的点名!每一次短暂的停顿,都精准地带走一个试图阻拦的鬼子性命!他的动作快如鬼魅,在瓦砾和尸体间闪转腾挪,躲避着流弹,手中的刺刀更是如同毒蛇的信子,在近身遭遇时,每一次迅捷的突刺或格挡反击,都冷酷而高效!
“啊!” 一个鬼子挺着刺刀嚎叫着从侧面扑向陈锋!陈锋身体猛地一矮,让过刀锋,左手闪电般拔出腰间的驳壳枪(之前重新装填过),几乎是顶着对方的腹部扣动扳机!**砰!** 那鬼子身体猛地一弓,如同煮熟的大虾,软倒在地!
“营长小心!” 赵铁柱的怒吼传来!他庞大的身躯猛地撞开一个试图偷袭陈锋后背的鬼子,手中夺来的日军军曹刀顺势一个凶狠的斜劈!**噗嗤!** 刀刃深深嵌入对方肩颈,几乎将半个膀子卸了下来!滚烫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吴明紧跟在陈锋另一侧,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但眼神却死死盯着前方。一个被炸断了腿、却依旧嚎叫着举起步枪的日军伤兵出现在他面前!吴明尖叫一声,几乎是闭着眼睛,挺起手中的刺刀,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捅去!
**噗!**
刺刀穿透皮肉的感觉清晰地传来!那鬼子兵发出凄厉的惨嚎!吴明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松开手,步枪连同刺刀都留在了对方身上!他踉跄着后退,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呕吐出来。
“别停下!走!” 陈锋一把抓住吴明的手臂,将他往前猛地一拽,躲开了一发擦身而过的子弹!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想活命,就给我冲!”
生与死的界限,在这短短的几十米冲锋路上,被压缩到了极致!不断有人倒下!被流弹击中,被垂死挣扎的鬼子抱住同归于尽…每一声闷哼,每一声惨叫,都敲击在幸存者的心头!但没有人停下脚步!求生的本能和对营长的信任,支撑着他们榨干最后一丝力气!
终于!
陈锋第一个踏上了那布满尸体和弹坑、被鲜血和泥泞染成暗红色的十字路口!他身后的士兵们如同决堤的洪水,蜂拥而过!
“快!这边!” 陈锋没有丝毫停留,他目光锐利如鹰,迅速扫过路口通往中华门方向的道路。前方街道更加破败,但依稀能看到一些熟悉的灰色军装身影,正依托着几处断墙和燃烧的汽车残骸,朝着这边猛烈开火,压制着试图从侧面合拢过来的日军!
是李振连长他们!他们还活着!而且正在接应!
“李连长!是我们!” 陈锋一边朝着侧翼涌来的日军猛烈射击,一边对着那边大吼!
“陈营长!快过来!这边!” 李振惊喜交加的声音传来,他指挥着几挺捷克式轻机枪,朝着追击的日军泼洒出密集的弹雨!
“走!快走!” 陈锋对着身后涌上来的士兵嘶吼,自己却留在最后,依托着一辆被炸翻的卡车残骸,不断用精准的点射压制着追得最近的日军士兵!**砰!砰!** 两个冲在最前面的鬼子应声倒地!
“营长!快撤!” 赵铁柱背着那个重伤昏迷的弟兄,最后一个冲过路口,对着陈锋焦急地大喊。
陈锋打空了弹仓里最后一颗子弹,猛地缩回掩体,拉动枪栓退出弹壳,飞快地塞入一个新的弹夹。他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片被爆炸和火光映照得如同地狱的路口,以及那些被他们甩在身后、正试图重整队形扑上来的土黄色身影。
“撤!” 他低喝一声,不再恋战,身体如同矫健的猎豹,几个敏捷的跃进,就追上了前方正在李振火力掩护下快速后撤的队伍。
两支残兵终于在中华门内的一片相对完整的街区废墟中汇合。清点人数,原本突围出来的八十多人,加上李振这边的西十多人,此刻只剩下一百出头,而且人人带伤,疲惫不堪,弹药更是几乎告罄。
“陈营长!太好了!您没事!” 李振看着浑身浴血、左肩伤口崩裂、鲜血不断渗出的陈锋,眼中充满了敬佩和劫后余生的激动。
“李连长,多谢接应!” 陈锋点了点头,声音嘶哑,“伤亡如何?”
“折了十几个弟兄…” 李振眼神一黯,随即又急切道,“陈营长!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鬼子咬得很紧!而且…而且我听逃过来的溃兵说,中华门…中华门那边好像…好像顶不住了!守军己经开始混乱了!”
中华门要失守?!陈锋的心猛地一沉!中华门是南京城垣的重要门户,一旦失守,日军主力将如潮水般涌入城内!他们这点残兵,将彻底陷入绝境!
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不能去中华门!” 陈锋斩钉截铁,目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疲惫、绝望又带着一丝希冀的脸,“往城里撤!往纵深撤!利用街巷和鬼子周旋!”
“可是…城里…” 一个士兵看着周围燃烧的废墟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哭喊声,脸上露出恐惧。谁都知道,留在城里,就是死路一条。
“留在原地是死!去中华门是送死!往城里撤,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陈锋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论持久战》说过,空间换时间!只要人活着,就有希望!就能继续打鬼子!现在,听我命令!”
他猛地一指侧后方一条相对狭窄、被倒塌的房屋半掩着的小巷:“所有人!立刻从这条巷子撤进去!动作要快!保持安静!铁柱!你带几个还能动的弟兄断后!注意警戒追兵!其他人,跟我来!”
陈锋身上那股在血火中淬炼出的、磐石般的决断力和强大气场,在这一刻成为了所有人的主心骨!士兵们不再犹豫,立刻行动起来,相互搀扶着,快速而沉默地涌入那条狭窄、黑暗的小巷。
陈锋则带着李振、吴明和几个相对机灵的士兵,迅速清理了一下队伍经过的痕迹,并故意在巷口制造了一些朝另一个方向撤退的假象(比如丢弃几顶破帽子、几个空弹夹)。
“营长!鬼子追上来了!人不少!” 负责断后的赵铁柱压低声音,从巷口一处断墙后探出头,紧张地报告。
陈锋立刻凑过去,透过断墙的缝隙向外望去。只见刚才被他们突破的路口方向,一大片土黄色的身影正蜂拥而来!至少有一个中队的日军(约180人)!在几面膏药旗的指引下,正气势汹汹地朝着他们刚才制造假象的方向搜索前进!刺刀在远处燃烧的火光映照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好险!幸亏没有迟疑!陈锋暗自庆幸。他对着赵铁柱等人做了个噤声和隐蔽的手势。
日军嘈杂的脚步声、日语叫喊声和军靴踩在瓦砾上的咯吱声越来越近!他们似乎被巷口那些假象迷惑,大部分兵力都朝着错误的方向追去,但仍有几个尖兵小队,警惕地朝着这条小巷的入口靠近!
一个日军伍长带着两个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小心翼翼地靠近了巷口。其中一个士兵还打开了手电筒,昏黄的光柱在狭窄、黑暗的巷子里扫来扫去,光束里灰尘弥漫。
陈锋等人屏住呼吸,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断墙后面,手指扣在扳机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赵铁柱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军曹刀,如同即将扑出的猛虎!
手电光柱在他们藏身的断墙边缘扫过,距离最近时,几乎能照到赵铁柱沾满泥浆的鞋尖!光线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
时间仿佛凝固!
一滴冰冷的雨水顺着陈锋的钢盔边缘滴落,砸在脚下的碎石上,发出几乎微不可闻的“啪嗒”声。
巷子深处,隐隐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声!是某个受伤的士兵没忍住!
“谁?!” 巷口的日军伍长立刻警觉地低喝一声,手电光猛地转向巷子深处!两个鬼子兵也立刻紧张地举起了枪!
完了!暴露了!
李振和吴明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赵铁柱眼中凶光一闪,就要暴起拼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大地之怒,猛地从中华门方向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甚至盖过了雨声和日军的喧嚣!连地面都仿佛震动了一下!紧接着,是如同炒豆般密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枪声和震耳欲聋的“板载”冲锋声!远远望去,中华门方向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中华门!破了!
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瞬间吸引了巷口所有日军的注意力!那个伍长和两个士兵也猛地转头望向中华门方向,脸上露出狂喜和嗜血的神情!
“城门破了!杀进去!” “板载!!” 远处传来日军军官兴奋的嚎叫!整个追击的日军中队瞬间被这巨大的胜利吸引,再也顾不上这条不起眼的小巷,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嚎叫着,朝着中华门方向蜂拥而去!沉重的皮靴踩踏瓦砾的声音如同闷雷,迅速远去!
巷口,只剩下那个日军伍长和两个士兵,他们也急切地想去参与这场“盛宴”。
“走!快…” 伍长兴奋地对着两个士兵挥手,示意他们跟上大部队。
就是现在!
陈锋眼中寒芒爆射!如同黑暗中扑出的猎豹!身体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从断墙后猛地窜出!左手如同铁钳般,闪电般从后面捂住了那个伍长的口鼻,同时右手的德制长刺刀,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精准而狠辣地抹过了对方的咽喉!
**噗嗤!**
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飙射而出!那伍长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随即迅速黯淡下去!
与此同时!
**砰!砰!**
几乎是同一时间响起的两个枪声!是李振和另一个枪法好的老兵!他们抓住机会,从掩体后探身,精准的点射!两发子弹如同长了眼睛,瞬间钻入了那两个刚转过身、还没反应过来的鬼子兵的后心!
两个鬼子兵身体猛地向前一扑,重重地栽倒在泥水里,溅起一片污浊的水花。
整个袭杀过程,快!准!狠!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从陈锋扑出到三个鬼子毙命,前后不过两三秒钟!除了刀刃割喉和子弹入肉的轻微声响,以及尸体倒地的沉闷声音,再无其他!甚至连巷子深处那些紧张观望的士兵们,都没完全看清发生了什么!
赵铁柱甚至还没来得及冲出去!
“走!” 陈锋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低沉而急促地命令道。他迅速将那伍长尸体上的南部十西式手枪(王八盒子)和几个弹夹扯下塞进怀里,又捡起地上掉落的手电筒(关掉),动作一气呵成。
李振等人也如梦初醒,立刻跟上。赵铁柱最后看了一眼那三具迅速被雨水冲刷着血迹的尸体,咽了口唾沫,也赶紧追了上去。营长这神鬼莫测的身手,每一次都让他感到震撼!
队伍在狭窄、黑暗、弥漫着焦糊味和血腥味的小巷中快速穿行。雨水顺着两侧倾斜的断壁残垣流下,在脚下汇成冰冷的溪流。远处中华门方向震天的喊杀声、爆炸声和隐约传来的哭喊声,如同地狱的背景音,不断提醒着他们处境的危险。
陈锋走在队伍最前面,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他手中的中正式步枪枪口微微下垂,脚步轻盈而迅捷,每一步都踩在相对稳固的地方。他的耳朵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周围一切细微的声响——风吹过断壁的呜咽,雨水滴落的啪嗒声,远处隐约的枪声…以及可能存在的危险!
“停!” 陈锋突然再次举起拳头,身体紧贴在一堵相对完好的墙壁阴影里。
所有人瞬间蹲伏,屏住呼吸。
前方巷口转弯处,传来一阵沉重的、金属摩擦地面的声音,还有日语低沉的交谈声。
陈锋小心翼翼地探头望去。只见巷口外的主街道上,一队日军的装甲车和卡车正轰鸣着驶过!车灯刺破雨幕,映照出车上密密麻麻的、头戴钢盔、荷枪实弹的日军士兵!膏药旗在车头猎猎飘扬!显然,这是赶着去增援中华门方向、扩大战果的日军后续部队!
庞大的车队轰鸣着驶过,震得地面微微颤抖。足足过了两三分钟,最后一辆卡车的尾灯才消失在雨幕中。
“走!快!” 陈锋一挥手,队伍再次快速通过巷口,钻入对面一片更加破败、如同迷宫般的棚户区废墟。这里的房屋大多低矮简陋,被炮火摧毁得更加彻底,到处都是燃烧后的焦黑木架和倒塌的土墙。
队伍在废墟中艰难穿行。突然,一阵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声,从前方一处半塌的窝棚废墟里传来。
陈锋立刻警惕地停下脚步,示意队伍隐蔽。他端着枪,小心翼翼地靠近声音来源。
拨开几块烧焦的木板和破烂的草席,眼前的景象让陈锋的心猛地一揪。
一个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年轻女子,正死死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废墟的角落里。女子头发散乱,脸上沾满了泥污和血痕,身上的粗布棉袄被撕破了好几处,露出青紫的伤痕。她死死捂住婴儿的嘴,生怕他发出一点声音,但婴儿还是因为憋闷和寒冷而发出细微的呜咽。女子看到突然出现的、浑身浴血、端着刺刀的军人,吓得浑身剧颤,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绝望,如同受惊的兔子,死死地将婴儿护在怀里,身体拼命地向后缩去,似乎想把自己和婴儿都挤进身后的砖缝里。
在她身边,还倒着两具尸体。一具是穿着长衫、戴着破旧眼镜的中年男子,胸口被刺刀捅穿,死不瞑目。另一具是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额头被砸得凹陷下去,鲜血染红了身下的泥水。显然,这里刚刚遭遇过日军的洗劫和屠杀。
“别怕!我们是国军!中国军人!” 陈锋立刻放低了枪口,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但嘶哑的嗓音和满身的杀气,依旧让那女子抖得更厉害了。
“营长!怎么办?” 李振和赵铁柱也凑了过来,看着这凄惨的景象,脸色都很难看。
“带上她们!” 陈锋没有丝毫犹豫。他深知,留在这里,这对母子的结局只有一个!
“可是…营长!带着她们…” 一个士兵看着那虚弱的女子和襁褓中的婴儿,面露难色。他们自己都自身难保,带着累赘,行动更加困难。
“没有可是!” 陈锋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们是军人!保护百姓,天经地义!” 他看向那女子,放缓语气:“大姐,别怕。跟我们走。留在这里,鬼子还会回来!”
那女子看着陈锋虽然冰冷但眼神深处带着一丝悲悯的目光,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些同样浑身是伤、却眼神复杂的士兵,眼中的惊恐稍微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和无助的泪水。她颤抖着,点了点头。
“铁柱!你来背着孩子!小心点!” 陈锋下令。
“是!” 赵铁柱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他那魁梧的身躯和凶悍的外表让女子又是一阵瑟缩。但他笨拙而轻柔地从女子怀中接过襁褓的动作,却奇异地让女子稍微安心了一些。赵铁柱如同捧着易碎的珍宝,将那小小的襁褓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用自己破烂的大衣裹住。
“李连长,你扶着她!” 陈锋又对李振道。
李振点点头,上前搀扶起几乎虚脱的女子。
队伍再次移动,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婴儿微弱的哭声在死寂的废墟中显得格外清晰,让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营长!这样不行!太慢了!而且孩子的哭声…” 吴明焦急地低声道。
陈锋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但难道要抛弃这对母子?他的目光扫过周围更加复杂的地形,心中飞速盘算着。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藏身点!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闪!记忆碎片中,原主似乎对南京城颇为熟悉,尤其是城南这片区域!
“跟我来!我知道一个地方!” 陈锋果断改变了方向,带着队伍钻进了一条更加偏僻、堆满垃圾和建筑废料的小巷深处。
七拐八绕之后,他们来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废弃染坊的后院。院子很大,但被炸塌了大半。几口巨大的、早己干涸破裂的染缸歪倒在角落里。最里面,依着一堵相对厚实的青砖高墙,有一排低矮的砖瓦房,其中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门口堆着高高的柴禾垛,似乎被主人用来当柴房。
“就是这里!” 陈锋指着那间柴房,“铁柱,李连长,带她们娘俩进去!动作轻点!其他人,分散警戒!秀才,你跟我来,清理痕迹!”
柴房内堆满了干燥的柴禾,散发着松木和腐朽的气味。虽然狭小简陋,但至少能遮风挡雨,而且位置隐蔽,不易被发现。
“大姐,你们暂时躲在这里。千万别出声!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 陈锋对着那惊魂未定的女子郑重叮嘱,又对赵铁柱道:“铁柱,留下两枚手榴弹给她们!还有…这把南部式手枪,教她怎么用!拉开保险,对准人扣扳机就行!关键时候…给自己和孩子一个痛快!” 他面无表情地将刚才缴获的“王八盒子”和两个弹夹塞到女子冰冷颤抖的手里。
那女子看着手中冰冷的手枪,又看了看襁褓中沉睡的婴儿,眼中泪水再次汹涌而出,但她死死咬住嘴唇,没有哭出声,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那眼神中,充满了母性的决绝。
陈锋不再多言,带着吴明迅速退出柴房,指挥士兵们将院门口的痕迹尽量掩盖,又在巷口布置了几个简单的预警陷阱(用细绳绊住空罐头盒)。
做完这一切,他带着队伍迅速撤离了染坊后院,消失在更深、更复杂的废墟迷宫之中。
雨,越下越大。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南京城满地的血污,却洗刷不掉那深入骨髓的罪恶和悲伤。
陈锋带着这支伤痕累累、疲惫不堪的残兵,如同真正的幽灵,在燃烧的废墟、破碎的家园和无处不在的死亡阴影中穿行。远处,日军的膏药旗越来越多地出现在视野里,枪声、爆炸声、狞笑声和凄厉的哭喊声,如同跗骨之蛆,从西面八方传来。
中华门己破,城垣防线彻底崩溃。南京城,这座千年古都,正在被最黑暗的兽行所吞噬。
而陈锋,这个来自未来的灵魂,带着一本染血的《论持久战》,带着一百多个伤痕累累的士兵,如同风暴中的一叶扁舟,在血与火的炼狱里,寻找着那渺茫的、活下去的希望。他知道,真正的炼狱,才刚刚开始。他们的战斗,也远未结束。活下去,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