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着三人撞进军械库时,李铭的肩先撞上了锈蚀的铁门。
铁锈混着雨水渗进衣领,凉得他一哆嗦——这扇门本不该这么轻易被推开的,首到他摸到门轴上新鲜的划痕,像被刀尖挑开过。
"有人先来过。"他压低声音,指尖在划痕上顿了顿。
李明远的步枪己经上了膛,雨水顺着枪托滴在青石板上:"阿翠姐说这里封了十年。"
阿翠缩在两人中间,湿发黏在颈后:"可能是沈九爷的人。"她的声音发颤,却还是抬起手,"档案室在最里面,得穿过三道铁门。"
李铭摸出铜镜,掌心的热度让镜面腾起白雾。
果不其然,微光漫开时,墙上浮现出一道淡金色的轨迹,像被无形的手画在砖缝间。
他喉咙发紧——这和昨夜在地道里镜中映出的地图一模一样,连转弯处的裂痕都分毫不差。
"跟着光走。"他把铜镜举高,光束扫过第一扇铁门时,锁孔里突然"咔嗒"一声。
李明远的枪指向声源:"什么动静?"
"老锁头。"阿翠凑过去,指甲抠住门缝,"当年为防老鼠,锁芯里灌过桐油,遇潮就爱自己弹开。"她边说边推门,霉味混着铁锈味涌出来,"小心门槛,烂木片扎脚。"
第二道门比第一道难开。
李铭举着铜镜,光束在门楣上投出个模糊的符号——是片叶子,和镜身背面的刻痕如出一辙。
他伸手摸过去,指尖触到凹陷的瞬间,门闩"当啷"坠地。
"这镜子......"李明远盯着他的手,雨水在他睫毛上凝成水珠,"像是认你。"
李铭没说话。
他能感觉到铜镜在发烫,不是灼烧,是某种熟悉的温度,像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温度。
那年爷爷说"要替我看看后来的中国",他以为是老人对孙辈的寄托,此刻却突然懂了——那些深夜里讲的战争故事,那些翻烂的旧照片,都是刻在血脉里的密码。
第三道门后是档案室。
霉斑爬满整面墙,桌椅倒在地上,纸页散得到处都是。
李铭的鞋尖踢到个铁盒,盒盖弹开,露出半枚铜纽扣,和李明远军装第二颗纽扣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纽扣,铜镜突然震了一下,光束"刷"地打在墙角的铁皮柜上。
"那里。"他声音发哑。
李明远踹开挡路的木柜,铁皮柜的锁早锈死了。
李铭把铜镜贴在锁眼上,镜面的光突然凝住,像根细针扎进锁芯。"咔"——锁开了。
档案袋落下来时带起灰尘,李铭被呛得咳嗽,却在看清封皮的瞬间屏住了呼吸。
《镜守计划·第三阶段执行纪要》。
泛黄的纸页在他指尖簌簌作响,第一页是制造记录:"青铜镜取嘉陵江底千年沉铜,融八百战士血,刻星轨于背,以月光为引,连时空之隙......"
"李铭!"李明远突然喊他。
少年的手指停在某一页,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这里......有我的名字。"
李铭凑过去,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李明远,十七岁,川东师范学生,志愿参军编号07,镜守者预备人选——需经历轮回试炼,方承守护之责。"
"轮回试炼......"李铭呢喃着抬头,正撞进李明远的眼睛。
少年眼里的雨己经停了,只剩簇跳动的火,"所以你会穿越回来救我?
因为我本来就要成为镜守者?"
"因为救己者即己。"李铭听见自己说。
爷爷临终前攥着他手腕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老人说"有些事得自己经历才懂",原来所谓"经历",是要他站在这里,看着年轻的爷爷,把命运的线头递过去。
"砰!"
铁门被撞开的巨响惊得纸页乱飞。
李铭抬头,看见小七的驳壳枪正指着他们,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在枪管上,"沈爷说了,交镜子,留全尸。"
沈九爷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带着金丝眼镜特有的冷:"小李先生,这镜子能连时空,能改命数,你留着不过是块废铜。"
李铭把档案往怀里一塞,铜镜在掌心烫得惊人。
他瞥见墙角的拉环——刚才光束扫过的位置,和镜背第三道刻痕的位置完全重合。
"蹲下!"他拽着李明远和阿翠扑向桌底,同时按下拉环。
头顶传来金属摩擦的尖啸,一张铁网从天花板砸下,正拦住小七冲过来的路。"操!"小七举枪就射,子弹擦着李铭的耳际打在墙上,"沈爷,他们启动机关了!"
"追!"沈九爷的声音更近了。
阿翠突然拽他胳膊:"后窗!我知道条小路通码头!"
三人猫着腰往窗边跑,李铭回头时撞进张德林的视线。
治安员的警服破了个洞,血正从肩头渗出来,却还是举着警棍拦住小七的路:"老子今天就护着这小子!"
"张叔!"阿翠喊了一声,被李铭拽着翻出窗户。
雨还在下,码头上的信号灯忽明忽暗。
李铭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怀里的档案硌得肋骨生疼。
他听见身后的枪声,听见李明远粗重的喘息,突然在跳板前停住脚步。
"镜子给你。"他把铜镜塞进李明远手里。
少年的手在抖:"你说什么?"
"镜守计划里写了,预备人选要经历轮回才能觉醒力量。"李铭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我是来见证的,不是来代替的。"他望着李明远瞳孔里自己的倒影,像看见八十年后的某个清晨,爷爷坐在藤椅上,把同样的话讲给小孙子听,"你才是真正的镜守者。"
李明远的手指扣住铜镜,温度顺着掌心往血管里钻。
他望着江对岸的灯火,突然笑了:"所以你会在八十年后回来找我?"
"会的。"李铭说。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承诺,只是突然确信,就像确信爷爷当年讲的每个故事都是真的。
码头上的汽笛响了。
阿翠推着李明远跳上往上游去的货船,又拽着李铭爬上另一艘往下游的客轮。
"照顾好档案!"李明远在船头喊。
"照顾好镜子!"李铭喊回去。
客轮启动时,他摸出怀里的档案残页——刚才逃跑时扯破的,最下面有行小字:"镜守轮回,终章见于胜利八十载。"
雨停了。
李铭望着江面上的月光,突然想起2025年9月3日的日程表。
那天他要作为特邀嘉宾,在抗战胜利80周年纪念现场发言。
现在他知道该说什么了。
而此刻,那面承载着八十年血与光的青铜镜,正躺在少年的掌心,随着货船驶向1945年的星夜。
时间的轮回,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