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晟那句闷闷的“那香粉…你喜欢?” 像一颗小石子,终于打破了是窈心中懵懂的涟漪。后知后觉的甜意混着些许好笑,瞬间漫了上来。原来……他是在意这个?是在……吃醋?
这个认知让是窈的心尖像被羽毛轻轻搔过,又麻又痒,还带着一丝隐秘的得意。她看着阴影里那个高大的、散发着低沉气压的身影,故意抿了抿唇,拖长了调子,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娇憨:“还行吧,” 她顿了顿,清晰地看到聂晟垂在身侧的手指似乎蜷缩了一下,“挺香的。”
话音落下,窗边的空气仿佛又凝固了几分。聂晟沉默着,没有回应,只有呼吸似乎更沉了些。他最终也没像往常那样靠过来,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复杂,然后便转身,利落地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里,留下是窈一个人对着窗外的月光,心里那点小小的得意很快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忐忑取代。
第二天清晨,阳光正好。是窈想起那盒香粉,想着或许可以试试看。她走到自己放小物件的木匣子旁,打开匣盖——
里面空空如也。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又把枕头底下、床头的针线笸箩都翻了一遍,依旧不见那精致小瓷盒的踪影。难道是掉地上了?她弯下腰,在床脚、桌下仔细搜寻。
“窈窈,找什么呢?”王秀娘的声音从灶房传来。
“没,没什么!”是窈连忙应道,心里却更奇怪了。
她不死心,又跑到院子里,目光西下逡巡。当她的视线无意间扫过院子角落那个喂猪的石槽时,猛地定住了。
只见石槽边缘,靠近猪食桶的地方,躺着一个沾满了黏糊糊、黄褐色猪食的扁圆小东西。那描着兰草的精致瓷盒,此刻被浸染得面目全非,大半截都陷在污秽里,只露出一点残破的边缘,在阳光下反射着狼狈的光。
是窈:“……”
她几乎不用思考,目光就下意识地转向了正在猪圈里,拿着一把大竹刷子,沉默而用力地刷洗着猪栏的聂晟。
他背对着她,穿着那件王秀娘补过的旧褂子,宽厚的肩膀随着刷洗的动作起伏,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在阳光下绷紧,显得格外专注和……平静。仿佛院角的惨剧与他毫无关系,仿佛那盒香粉只是自己长了脚,不小心一头栽进了猪食桶。
是窈盯着他那副“事不关己”、“我什么都不知道”的背影,一股强烈的笑意猛地冲上喉咙,憋得她小脸通红,肩膀都开始微微颤抖。她死死咬住下唇,生怕一个不小心就笑出声来。
这个闷葫芦!这个小心眼!这个……幼稚鬼!
她强忍着笑意,蹑手蹑脚地走到猪圈边,离他只有几步远。聂晟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在用力地刷着栏杆,只是那刷子刮在木头上的声音,似乎比平时更响了些。
是窈凑近他,踮起脚尖,小手拢在嘴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说了一句:
“其实…我觉得你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说完,她立刻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缩了回去,脸蛋红扑扑的,带着恶作剧得逞般的羞赧和笑意。
聂晟刷洗的动作,在那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他宽阔的背脊似乎绷得更首,握着竹刷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刷子停留在半空,水珠顺着粗糙的竹片滴落,砸在泥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然后,是窈清晰地看到,那从旧褂子领口露出的、一小截麦色的脖颈,以及那总是显得冷硬刚毅的耳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漫上了一层深重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绯红。那红色一路蔓延,连他侧脸的轮廓线都似乎被染上了一抹滚烫。
他始终没有回头,只是那僵硬的背影和那红得透亮的耳朵,无声地泄露了他此刻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空气里只剩下猪圈里哼哼唧唧的声音,和某种无声的、滚烫的、令人心跳失序的尴尬与悸动在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