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村的平静被一阵清脆的拨浪鼓声打破。一个穿着半新绸褂、梳着油亮分头的年轻货郎摇着鼓，挑着琳琅满目的担子进了村。这货郎姓孙，一张嘴皮子抹了蜜似的，见人就夸，尤其对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格外殷勤。
这日，他的货担正好停在是家院门外不远的大槐树下。花花绿绿的丝线、亮晶晶的铜簪子、散发着香气的胭脂水粉，很快就吸引了不少村妇和姑娘围拢过去。是窈也被王秀娘打发着去买些顶针和粗线，顺便看看热闹。
孙货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外那个水灵灵、白生生的小姑娘。他立刻拨开旁人，热情地招呼：“哎呀！这位妹子面生得紧，可真像画里走下来的仙子！来来来，看看我这新到的江南香粉，最衬你这样水嫩的皮肤！” 他拿起一个描着精致兰草图案的扁圆小瓷盒，不由分说地塞到是窈手里，“你闻闻，上好的茉莉香！清雅不俗，跟妹子你一样！”
是窈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微红。她确实没见过这么精致的小盒子，也没闻过这么好闻的香粉味道，清甜的茉莉花香丝丝缕缕钻进鼻腔，让她有些新奇。她犹豫着，小声道：“我…我就看看……”
“看看好啊！喜欢就拿着！” 孙货郎笑得见牙不见眼，趁机又塞给她几根彩色的头绳，“头绳送你的！这香粉也不值几个钱，就当跟妹子交个朋友！下回多照顾我生意就成！” 他话说得漂亮又热情，是窈推拒不得，又确实觉得那香粉盒子好看，香味也好闻，稀里糊涂地就收下了。
聂晟正在猪圈那边清理食槽，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一幕。他握着木瓢的手骤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货郎脸上谄媚的笑容，看向是窈时那毫不掩饰的、带着欣赏与贪婪的目光，还有他故意贴近说话的动作，都像一根根细针，狠狠扎进聂晟的眼底。
尤其是当是窈红着小脸，低头看着手里那个精致的小瓷盒，似乎并没有立刻拒绝时，一股陌生的、带着强烈烧灼感的郁气猛地堵在了聂晟的胸口。他周身的温度仿佛瞬间降了下来，眼神沉郁如冰封的深潭，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下颌线绷得如同刀削斧凿。
是窈拿着东西回来，刚想跟聂晟分享一下新得的小玩意儿，一抬头，就撞进他深不见底、仿佛蕴藏着风暴的眼眸里。那眼神很沉，很冷，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她下意识地顿住了脚步，那句“晟哥哥你看”也卡在了喉咙里。
聂晟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掠过她手中的香粉盒，然后便转过身，继续手里的活计，只是动作比平时更重，木瓢刮在石槽上发出刺耳的声响。整整一天，他都沉默得可怕，周身弥漫着一种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连是根生都察觉到了异样，看了他好几眼。
这股低气压持续了整整一天。
晚饭时，饭桌上的气氛也有些沉闷。聂晟依旧给是窈夹菜剔刺，动作却显得有些沉默和……僵硬？是窈偷偷看他，发现他垂着眼，专注地盯着碗里的饭，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生硬的疏离感，连平日里偶尔会落在她身上的、带着暖意的目光都消失了。
是窈心里那点小忐忑变成了小委屈。她闷闷地吃着饭，连最爱吃的菜都觉得没滋没味了。爹娘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多问。
到了深夜，熟悉的叩窗声响起，却比往日迟了许多。是窈打开窗，聂晟利落地翻进来，却不像往常那样立刻靠近。他站在窗边的阴影里，高大的身影显得有些沉默和……僵硬。屋内没有点灯，只有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紧绷的轮廓。屋内的气氛却有些凝滞。
深邃的目光沉沉地落在是窈脸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沉默不语。
是窈被他看得心头发慌，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声唤道：“晟哥？”
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过了许久，久到是窈都有些不安地绞紧了衣角，他才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极力压抑的、闷闷的滞涩感：
“那香粉…你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