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刑狱司的值房内,寺丞刘文炳瘫坐在他那张宽大的酸枝木圈椅里。
手指捻着下巴上几根稀疏的胡须,眼睛中闪烁着不安与贪恋。
枯井案“圆满”结案,街头流言渐息,这本该是他松一口气、盘算着如何借机在裴少卿面前表功讨赏的时候。
可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是七上八下,不得安生。
都是那块该死的靛蓝布片!
还有苏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皮!
他亲眼看见裴衍,将那布片和报告收进了怀里。
裴阎王是什么人?
那双眼睛毒得跟刀子似的!
他会看不出那布片背后的蹊跷?
会信了张奎那套拙劣的私盐仇杀说辞?
刘文炳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
“娘的…”
他低声咒骂一句,抓起桌上半凉的茶壶,对着壶嘴猛灌了几口茶汤,试图压下心头的烦躁。
茶水顺着嘴角流下,浸湿了前襟的深绿色的官袍,留下深色的污渍。
他烦躁地用手背抹了把嘴。
就在这时,值房那扇虚掩的门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脚步声。
若非刘文炳此刻神经紧绷,几乎难以察觉。
笃、笃笃。
三声短促的敲击,像是早就约定好的暗号。
刘文炳浑身猛地一颤!
手中的茶壶差点脱手!
他蓦地弹了起来,脸上血色褪尽,眼睛惊恐地瞪大,死死盯着那扇门!
来了!该来的还是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扑到门边,身体挤得桌椅一阵摇晃。
他屏住呼吸,颤抖着手拉开一条门缝。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廊下清冷的穿堂风。
唯有一小截卷成细筒状的黄色的纸卷,被人从门缝底下塞了进来,静静地躺在地上。
刘文炳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破喉咙。
他像做贼一样,飞快地探出头左右张望,确认走廊空寂无人后,一把抓起那纸卷,缩回值房,“砰”地一声将门死死关上、闩牢!
背靠着冰凉的门板,他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布满了黄豆大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他颤抖着手指,展开那卷小小的纸筒。
纸上没有署名,只有寥寥一行墨迹淋漓、笔锋却刻意扭曲掩饰的字迹。
那字迹钻入刘文炳的眼底!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僵在原地!
捏着纸片的手指颤抖起来,带动着整条胳膊都在哆嗦!
那张脸,在短短几息间,褪尽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
密令!
比他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糟糕。
“完了…这下全完了…”
刘文炳失魂落魄地喃喃,几乎在地。
他倏地看向墙角取暖用的炭盆,里面还有未熄尽的火星。
没有丝毫犹豫,他连滚带爬地扑过去,将那张纸片,连同那截空了的竹纸筒,狠狠摁进了暗红的炭灰里!
嗤!
微弱的青烟冒起,纸张迅速蜷曲、焦黑、化作飞灰。
空气里弥漫开一股难闻的焦糊味。
刘文炳瘫坐在地上,望着炭盆里那点迅速消失的灰烬。
冷汗浸透了里衣,黏腻地贴在皮肉上。
他该怎么办?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