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的雨丝如愁，将紫禁城洇成一幅水墨画。咸福宫偏院的暖阁里，尹若瑶正用北境雪水调试新得的螺钿砚，砚堂中嵌着的血魂珠在烛火下流转着暗红光泽，映得她腕间“瑶”字佩的冰裂纹愈发清晰。谢云深坐在对面修补《并蒂梅图》，青布长衫袖口沾着未干的赭石，与砚台边缘的朱砂梅纹相映成趣。
“柳儿说，皇后今日去了钦天监三次。”尹若瑶指尖划过砚台冰裂纹，想起今早小顺子递来的消息，“钦天监新制的浑天仪底座，刻着与‘砚心’印相同的冰梅纹。”
谢云深握着笔的手顿了顿，笔尖的墨滴在宣纸上洇开个圆点：“皇后这是要借天象做文章，”他放下笔，从袖中取出半枚莲形玉佩——正是贤嫔孩子腕间那半枚，“昨日慈云庵的尼姑传来消息，说孩子夜里啼哭时，玉佩会发出红光。”
尹若瑶接过玉佩，触手生温，玉佩中心的小孔正与“砚心”印的梅花纽相合。自慈云庵归来，皇后虽未再明着刁难，却频频在钦天监与内务府之间周旋，甚至将贤嫔的“死胎”之事翻出来，暗指尹若瑶“克亲”。她看着谢云深鬓边新生的华发，忽然想起北境落梅渊的誓言，轻声道：“云深，孩子的名字……该定了。”
“就叫‘砚儿’吧，”谢云深抬眼，目光落在窗外雨中的绿萼梅，“以砚为誓，以墨为魂。”他从画筒中取出幅新画，竟是前日偷绘的钦天监浑天仪，仪座的冰梅纹里藏着极小的“血”字，“你看这纹路，与《千秋梅谱》最后一页的血字如出一辙。”
正说着，殿外传来环佩声。尹若瑶连忙将玉佩收入袖中，谢云深则将画稿卷起藏在画筒底部。贤嫔生前的贴身宫女青黛扶着位 pregnant 的宫嫔进来，正是新晋得宠的宸嫔，她身着月白蹙金纱裙，鬓边斜插的珊瑚珠步摇随步履轻颤，小腹己微微隆起。
“明才人好雅兴，”宸嫔扶着腰坐下，目光落在尹若瑶的螺钿砚上，“听闻妹妹得了方奇砚，可否让我瞧瞧？”
尹若瑶福身行礼，将砚台推到案中：“姐姐谬赞了，不过是北境带回的寻常物件。”她注意到宸嫔腕间戴着的翡翠镯子，镯身上的缠枝莲纹竟与皇后的翡翠荷叶洗一模一样。谢云深适时上前，拿起砚滴往砚中注水：“宸嫔娘娘有孕在身，怎好劳烦您亲自前来？”
宸嫔抚摸着小腹，忽然笑道：“不瞒妹妹，本宫今日来，是想请谢画师为腹中孩儿画幅‘百子图’。”她说着，示意青黛呈上锦盒，“这是皇后娘娘所赐的‘麒麟送子’墨，听说用北海鲛人泪研墨，最是吉利。”
尹若瑶看着锦盒里的墨锭，墨色乌黑发亮，隐隐透着腥气。谢云深接过墨锭，对着光细看：“此墨果然稀罕，只是臣瞧着……倒像是掺了北境的‘血蛭粉’。”他故意将墨锭凑近尹若瑶的螺钿砚，“才人，你看这墨色，与你砚中的血魂珠是否相配？”
尹若瑶心领神会，拿起砚滴往墨锭上滴了滴北境雪水：“确实相配，只是臣妾这砚台怕血，若是沾了墨中的血蛭粉，怕是要开裂。”话音刚落，墨锭遇水竟冒出丝丝白气，散发出浓烈的腥气。
宸嫔脸色微变，强笑道：“许是墨锭久放受潮了，谢画师且先收着吧。”她抚着小腹，忽然咳嗽起来，“说起来，本宫这胎像，倒与贤嫔娘娘当年有几分相似。”
尹若瑶看着宸嫔刻意露出的手腕，翡翠镯子的莲纹深处竟刻着个极小的“姝”字。谢云深则在此时惊呼：“哎呀，臣的朱砂洒了！”他手中的朱砂瓶不慎倾倒，红色粉末洒在宸嫔的裙角，竟显露出隐藏的冰裂纹——那正是“砚心”印的纹路。
“这……”宸嫔猛地站起，裙角的冰裂纹在烛光下格外醒目。尹若瑶趁机道：“姐姐这裙角的暗纹，倒与臣妾的‘砚心’印相合，不知是哪位绣娘的手艺？”
恰在此时，青黛忽然跪倒在地：“娘娘！奴婢有罪！这裙子是皇后娘娘赐的！”
暖阁内一时寂静，唯有窗外雨打芭蕉的声响。尹若瑶看着宸嫔煞白的脸，忽然明白皇后的算计——她竟让怀孕的宸嫔假扮贤嫔的替身，想用“双魂血”的幌子完成《千秋梅谱》。谢云深则悄悄将一块沾着朱砂的丝绢塞入尹若瑶袖中，丝绢上用明矾水写着：“浑天仪下，血墨成阵。”
“姐姐身孕要紧，还是先回宫歇息吧。”尹若瑶福身行礼，目送宸嫔匆匆离去，转身对谢云深道：“皇后想借宸嫔的孩子冒充贤嫔血脉，完成画魂。”
“我知道，”谢云深展开丝绢，上面的字迹在烛光下渐渐清晰，“钦天监的浑天仪底座藏着血墨阵，一旦启动，能引动《千秋梅谱》的血咒。”他从画筒中取出《千秋梅谱》，只见谱牒最后一页的血字在血魂珠的光照下竟缓缓流动，“你看这血咒，需要双魂之血作为祭品。”
尹若瑶抚过谱牒上的血字，忽然想起母亲的遗言：“画魂不是诅咒，是传承。”她走到窗边，看着雨中的绿萼梅，忽然笑道：“云深，你说北境的梅，是不是在等我们？”
谢云深握住她的手，指尖的薄茧擦过她腕间的玉佩：“一首都在等。”他从怀中取出那方缺角的旧砚，砚台里竟不知何时落了片青梅，“老掌柜说过，当砚心与梅魂相合，便是破局之时。”
是夜，尹若瑶与谢云深抱着孩子“砚儿”，在小顺子的掩护下潜入钦天监。浑天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仪座的冰梅纹里果然渗着暗红液体，正是皇后布置的血墨阵。谢云深将血魂珠放在阵眼，只见珠子骤然发出红光，血墨阵的纹路竟与《千秋梅谱》的血字一一对应。
“快！用双魂之血！”皇后的声音从暗处传来，她带着侍卫冲出，手中拿着染血的匕首，“尹若瑶，交出孩子！”
尹若瑶将砚儿护在怀中，看着皇后眼中疯狂的火焰，忽然举起“砚心”印：“娘娘可知，画魂的真正力量？”她将印按在血墨阵中，只见万道红光骤然升起，谱牒上的血字竟化作朵朵红梅，融入尹若瑶和砚儿的眉心。
“这……这是怎么回事？”皇后震惊地看着红光，血墨阵的纹路竟开始反噬。
谢云深挡在尹若瑶身前，手中的狼毫笔竟在红光中化作梅枝：“画魂的力量，是守护，不是掠夺。”他笔尖一扬，梅枝在空中绽放，花瓣落在血墨阵中，竟将暗红液体染成清透的梅汁，“娘娘追求的血墨，不过是镜花水月。”
尹若瑶看着眉心的红梅印记，忽然明白母亲的意思——画魂的真正秘密，是用血脉传承信念，而非作为权力的祭品。她将砚儿递给谢云深，从袖中取出贤嫔给的梅花簪，簪头的血块在红光中化作真正的梅花，落在浑天仪的冰梅纹上：“云深，你说北境的雪，是不是快化了？”
谢云深抱着砚儿，看着尹若瑶眉心的红梅，忽然笑道：“化了，梅花开了。”他笔尖落下，在虚空中勾勒出完整的《千秋梅谱》，万朵红梅在红光中绽放，“以血为墨，以魂为砚，这是尹家的誓言，也是我们的约定。”
是日，钦天监忽现红梅漫天，清香弥漫整个紫禁城。皇后看着反噬的血墨阵，震惊之余竟咳出鲜血，从此一病不起。尹若瑶与谢云深抱着砚儿走出钦天监，晨雾中，慈云庵的尼姑送来封信，信中是贤嫔的绝笔：“砚心为盟，血墨为誓，梅开北境，魂归故里。”
咸福宫偏院的暖阁里，尹若瑶将血魂珠嵌入螺钿砚，砚堂中浮现出北境落梅渊的景象。谢云深展开新画，画中尹若瑶与砚儿站在万梅丛中，他提笔题跋：“墨染真心，梅映砚心，双魂归位，天下无寒。”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绿萼梅的新叶上凝着露珠，映着初升的朝阳。尹若瑶看着砚儿腕间相合的玉佩，又看看谢云深眼中的星光，忽然明白，紫禁城的恩怨终将散去，而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在那遥远的北境，有他们未画完的梅，和以血为墨、以魂为砚的永恒誓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