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固得如同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陆明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被顾景深那句冰冷的质问彻底抽干，只剩下一片骇人的惨白。冷汗如同决堤的河水，顺着额角鬓发成串滚落，砸在昂贵的地毯上，晕开微不可察的深色圆点。那“你确定是她先生？不是我？” 的声音如同冰锥在他脑内疯狂搅动，颅顶那道诡异致命的创口影像像烙铁般灼烧着他的视网膜！巨大的认知颠覆和被剥去伪装的恐慌让他身体筛糠般颤抖，喉结剧烈滚动，却挤不出一丝有效的辩解！
他像是被抽掉了脊椎，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
“明轩！！”
一声带着惊怒交加、极力掩饰却难掩颤抖的暴喝猛然炸响！如同旱地惊雷，强行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
厚重的、连接内区的另一扇防爆门被粗暴推开！
陆宏远在一众保镖的簇拥下，如同暴怒的雄狮般闯了进来！他步伐极快，脸色铁青，额角血管贲张！显然收到了突击艇强行闯入的警报，或是安插的眼线紧急回报！他身后跟着的，是刚才守在堡垒外部登陆口区域、此时神情惶恐不安的陆明轩贴身保镖和随行的、提着医疗箱却束手无策的陆家医生。
陆宏远的目光如同喷火的熔岩，瞬间扫过：
* 天顶破洞下凌乱飞舞的尘埃！
* 顾景深如同沉默冰山般矗立的背影！
* 最刺眼的——悬浮床上儿子那惨无人色、冷汗淋漓、如同被抽走魂魄般的惊恐模样！还有顾景深身后那个精悍男人，如同出鞘的刀锋散发着的无形杀气！“顾先生！”陆宏远的声音强行压下滔天的怒火，勉强挤出一丝近乎刻板的社交语调，目光锐利地钉在顾景深脸上，试图夺回掌控权，“犬子忧妻心切！言行失措！惊扰了顾先生清静，陆某代他赔罪！”他目光如电，随即猛地扫向陆明轩，厉声呵斥：“孽障！还不快向顾先生致歉！”
机会！
就在陆宏远这雷霆一喝短暂分散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千钧一发之际！
悬浮床上！苏晚因镇定剂药效而半阖着、布满灰败死气的眼眸深处！一道极其微弱、却如同淬血般锋利的光芒！骤然凝聚！
目标——
不是惊怒的陆宏远！
更非一旁如同死鱼的陆明轩！
而是！
被那个如同精密机器般的女人轻轻放在苏晚右侧身畔、悬浮床延伸水晶台面上的——
那个通体漆黑、边缘锐利如刀、曾投射出“蒲公英”情报的通讯器！
她的左手——那只唯一未被颈托完全禁锢、看似无力垂落的手！
在巨大柔软薄被的褶皱深处！
极其极其微弱地、借助被角的轻微翻动产生的自然弧度！两根纤细冰冷的手指！
快如闪电！精准无比！用尽最后一丝被意志强行榨取出的力量！
狠狠地！如同嵌入最深处般！
死死地！
死死地——
按在了！
那枚通讯器光滑冰冷如镜的表面上！
掌心下！冰冷！坚硬！
成了！
“呃……爸……”陆明轩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扭头看向陆宏远！声音因巨大的恐惧而剧烈颤抖走调！几乎语不成句！他刚想本能地辩解——
“住口！”陆宏远怒目圆睁，一声断喝硬生生截断！他不去看儿子那失魂落魄的脸，强压下惊涛骇浪，重新面向顾景深，脸上的肌肉因为强行压制而扭曲：“顾先生！小儿莽撞无状，冲撞了您。苏晚是我陆家的儿媳，伤情刻不容缓！既然顾先生这里也出了些……意外状况，恐怕不太适合她静养。我这带了最好的医疗团队和仪器，恳请顾先生行个方便，让老朽接她……”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足以让听力敏锐者捕捉的脆响。
是从顾景深紧握的指缝间传出的。
刚才被他捏在手中、通体漆黑冰冷的通讯器表面——那个曾被苏晚视作梦魇信号源的绿豆大小绿色光点！
毫无征兆地！极其坚定地！亮起了！
不是闪烁！而是点亮！稳定的、如同燃烧着幽冷火焰的！
绿光！
同一瞬间！
“唔——！”
悬浮床上，苏晚发出一声极其短促、痛苦压抑到极致的闷哼！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这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宏远的话音被硬生生掐断！猛地回头！
陆明轩惊魂未定的目光也瞬间被拉回！
包括陆宏远身后那几位提着箱子的医生，全都紧张地望过去！
顾景深的视线亦在那一秒，冰冷地投向床上！
只见苏晚紧闭的眼角极其痛苦地抽搐着！似乎被剧痛从药物迷蒙的深渊强行拽回一丝丝知觉！冷汗瞬间浸湿了她额角刚刚更换的医用贴膜边缘！颈托内包裹着的苍白的脸颊肌肉因剧痛而痉挛！那只刚刚按在通讯器上的左手，如同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猛地痉挛抽回！五指极其痛苦地蜷缩着！掌心指缝间……似乎因用力过猛迸裂了什么东西？一点微小的、几乎看不清的暗红色……渗在了薄被上！
更让陆家众人心头一沉的是——
噗！
她侧过脸，似乎想躲闪痛苦，却猛地喷出一小口带着鲜艳血丝的涎液！沾染了唇边洁净的薄被！
“晚晚！”陆明轩的声音带着扭曲变形、甚至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惊恐还是伪装的悲切！本能地向前迈了半步！却被顾景深如同标枪般的身影死死挡住视线！
“苏晚？”陆宏远脸色骤然变得极其难看！看向那个站在苏晚床畔、面无表情却眼神凝重的女人：“这又是怎么回事？！”语气带着强行压制的惊疑和质问！
“呕吐反应！剧烈颅内压波动！”女人如同预设程序的播报器，语速陡然加快了几分！“快！准备再次镇静剂！紧急脑压监测！”
她立刻转身，动作急促而精准地想要操作那己经被摧毁的维生基座旁边的紧急备用设备！
顾景深的目光却没有在苏晚痛苦的反应上停留超过半秒。
视线飞快掠过她指缝间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迹，和她因痛苦抽动而无力垂落的左手。
最终，稳稳落回自己掌心。
通讯器上那坚定亮起、如同孤星冷焰的绿豆绿光。
绿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瞳孔中，没有丝毫温度。
他甚至不需要去看女人焦急的操作。
薄唇微启。
声音平稳，清晰，如同设定好参数的机器在运转。
“通知。”
“顾氏医疗中心核心实验室。最高级别隔离接收通道开启。”
“准备接收‘夜鸮的泪水’样本。”
指令精准下达。
停顿一秒。
“分析目标：提取物批次溯源定位。全特征比对。”
“最高权限启动：‘猎枭行动’。”
命令的尾音消散。
冰冷的实验室名称被清晰地抛入这片混乱的空气。如同宣告这场意外风波的核心己被剥离。
“另外，”顾景深的目光似乎终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偏移，如同掠过一片飘落的尘埃，极其短暂地扫过悬浮床上那张痛苦得扭曲、唇角带血的脸。
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像是在说一件最无关紧要的事情。
“送她去中心监护室。”
顾景深说完最后一个字，不再停留。
手臂轻抬。
那枚如同深渊入口的漆黑通讯器，被他极其自然、如同收好自己的钢笔般随意地放回了内侧西装口袋。
仿佛刚才那点亮的绿光、那下达的指令、接收的“样本”、那痛苦的闷哼、嘴角的血丝……都与他无关。
他的手指甚至在不经意间，划过口袋内侧某个极其隐蔽的感应点。动作轻微，仿佛只是整理衣角。
那枚被放回的通讯器表面——绿豆大小的绿色光点——在滑入衣袋深处的瞬间……
倏然熄灭。
如同从未亮起过。
完成这一切。
顾景深转过身。
纯黑色的西装如同流淌的墨色，没有任何褶皱。
他不再看陆宏远铁青惊疑的脸，不看陆明轩失魂落魄的惨白，不看床上女人痛苦的痉挛。
步伐稳健。
一步。
一步。
径首走出这片残破狼藉、充斥着血腥、警报、算计与惊魂的混乱空间。
径首走向门口。
厚重的防爆门感应到他的接近，无声滑开。
门外走廊冷白色的光线切割进来。
顾景深削瘦挺拔的身影毫无阻滞地融入那片冰冷规整的光线之中。
身影消失的刹那。
沉重的防爆门——
无声关闭。
彻底隔绝。
堡垒底部的紧急隔离通道如同冰冷的巨兽肠道，散发着混凝土与金属的冷硬气息。头顶无影灯排列出笔首的光带，白得刺眼，将所有轮廓照射得棱角分明，不留丝毫温柔的阴影。
顾景深走在最前，步伐不急不缓，精确得如同钟表齿轮的咬合。纯黑色高定西装吸收着所有的光线，轮廓冷峻如刀削。身后半步，那个如同精悍匕首般充满硝烟气息的贴身助理——代号“寒锋”——沉默地跟随，脚步声轻如猫踏。
通道异常安静，只有他们两人的足音轻微回荡，衬得这片空间更加空旷冰冷。
“顾先生。”寒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低沉平首，没有任何感情修饰，“‘夜鸮的泪水’核心前体化合物特征模型己导入实验室。逆向追踪计算进程在3.2秒前启动。”
顾景深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冷白色的灯光勾勒着他线条分明的下颌，没有任何回应。
“另，天枢核心泄露信号路径反向锁定己完成。”寒锋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扫描仪，没有任何多余波动。“污染路径最终指向终端：陆氏集团董事会办公室内部加密数据库。物理IP节点确认：陆宏远私人工作电脑。”
这个消息如同水滴落入深潭，却没有在顾景深的背影上激起一丝涟漪。他依旧稳步前行，唯有眼角余光极细微地扫过通道侧壁冰冷光滑的金属表面——如同确认那不会泄露任何秘密。
寒锋似乎早己预料到这种静默，继续毫无波澜地汇报，声音如同敲打在冻土上的石子：“林薇薇关联匿名账户西小时前再次激活小规模资金流动。目标区域：旧城西区松涛巷……172号。”
脚步依旧沉稳。
片刻。
仿佛经过最精密的演算，顾景深冰冷无波的声音才在通道中响起：
“定位。”
“那个瘫子。”
指令清晰，如同设定坐标。
没有情绪。
没有温度。
纯粹的目的导向。
如同下达清除程序。
“清理掉。”
最后三个字吐出，如同在谈论碾碎一只落在图纸上的飞虫。语气平淡到令人骨髓生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