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绒布，慢悠悠地罩住苏城的老巷。叶玄蹲在陈阿婆门口的石阶上，手里转着根艾草绳，是陈阿婆教他编的，说端午挂在门口能驱虫。绳穗子扫过粗糙的石阶，带起些微尘，在夕阳的斜光里轻轻飞。
“小叶，赵老板家的孙子又闹夜了，你去瞅瞅？”王老太拄着拐杖挪过来，手里还攥着块给重孙子做的虎头鞋布料，“哭了三天三夜，请来的儿科专家都没辙，说是什么‘受惊’，我瞅着不像……”
叶玄刚要起身，巷口突然传来刹车声。一辆银灰色的迈巴赫斜斜停在周阿婆的糖粥摊前，车门打开，先伸出来的是条裹着香奈儿丝巾的腿，鞋跟敲在青石板上，笃笃作响，像在敲谁的心尖。
林晚秋摘下墨镜时，巷子里的蝉鸣都歇了半秒。她穿件酒红色丝绒旗袍，领口开得恰到好处，露出精致的锁骨，颈间那串鸽血红项链晃得人眼晕——那是去年苏富比拍卖会上的天价拍品。作为林氏集团的实际掌权人，她出现在这种满地污水的老巷，比周阿婆的糖粥里漂着珍珠还稀奇。
“叶先生。”林晚秋的声音裹着点烟嗓，尾音微微上挑，像她指间夹着的细长女士烟，却没点燃，“我儿子在楼上。”
叶玄认得她。上次林家寿宴，她没露面，只听说这位长房嫡女手段狠辣，三年前从国外回来，硬生生把濒临破产的林氏拽回正轨，是苏城商界有名的“红玫瑰”，带刺的那种。
“林小姐的儿子，不在这巷子里。”叶玄继续转着艾草绳，绳结在他指间翻飞，快得成了道灰影。
林晚秋的瞳孔缩了缩，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手包的鳄鱼皮纹里。她确实没说儿子在哪，但这几天她派人把苏城翻了个底朝天，只有这老巷的监控拍到过一个和绑匪描述相似的身影——穿粗布褂子，拎着个布包。
“五百万。”她报出数字时，周阿婆正舀糖粥的勺子顿了顿，糖桂花洒了一地，“把人给我带回来，再加一栋金鸡湖的别墅。”
叶玄终于抬眼，目光扫过她旗袍开叉处露出的小腿。那里皮肤雪白，却泛着层若有若无的青气，像被什么东西缠过。“你儿子在城西废弃的罐头厂，绑匪拿不动他。”他忽然笑了笑，嘴角弯起个浅弧，“你脚踝上的红绳，该换了。”
林晚秋猛地低头，看见脚踝上那根本命年红绳确实磨断了丝，露出里面一截发黑的线——那是泰国高僧给她求的平安绳，她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冷汗瞬间浸透了丝绒旗袍的后背，黏在皮肤上，凉得她打了个哆嗦。
【他怎么知道……】这个念头像根冰锥，顺着脊椎扎下去，让她呼吸都滞了半拍。
“车钥匙。”叶玄伸出手，掌心朝上，沾着点艾草的绿汁。
林晚秋几乎是本能地把钥匙拍在他手里，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时，像被烙铁烫了下，猛地缩回手。这双手太糙了，不像她认识的那些名流，指节分明，带着山野草木的刺感，却让她乱成一团的心莫名定了半分。
叶玄发动迈巴赫时，引擎的轰鸣震得巷子里的麻雀扑棱棱飞。他开得极稳，换挡时手腕轻转，竟比林晚秋的专职司机还流畅。林晚秋坐在副驾，看着他握着方向盘的手——那手上还留着编艾草绳磨出的红痕，和真皮方向盘形成刺眼的对比，却让她忽然想起儿子周岁时，她亲手给他缝的虎头鞋，针脚也是这么歪歪扭扭，却透着股踏实。
罐头厂的铁门锈得掉渣，叶玄一脚踹开时，林晚秋听见自己心跳撞得肋骨生疼。仓库里弥漫着铁锈和霉味，三个绑匪正围着个哭闹的小男孩，其中一个举着刀，骂骂咧咧的。
“放下他。”叶玄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开，带着点回音。
绑匪回头看见穿粗布褂子的叶玄，先是一愣，随即笑出了声：“哪来的叫花子……”
话没说完，叶玄己经动了。林晚秋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就听见三声闷响，三个绑匪己经捂着肚子滚在地上，刀掉在脚边，发出哐当脆响。他甚至没碰那孩子一根头发，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拨浪鼓，塞进小男孩手里。
小男孩的哭声戛然而止，盯着叶玄手里的艾草绳，突然咯咯笑了起来，伸手去抓。
林晚秋冲过去抱住儿子，手指触到孩子后背时，摸到一片黏腻的冷汗——刚才她甚至想过，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她就炸了这罐头厂。但此刻抱着温热的小身子，看着叶玄蹲在地上，耐心地教孩子转艾草绳，她突然鼻子一酸，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儿子头发上。
【我刚才还想用五百万打发他……】这个念头让她喉间发紧，看着叶玄的背影，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褂子在昏暗的仓库里，竟比她身上的高定旗袍更像“救赎”。
“谢谢。”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木头，伸手去拿手包，却被叶玄按住了手腕。
他的拇指蹭过她腕间的玉镯，那玉镯瞬间发烫，烫得她差点松手。“这镯子浸过尸油，”叶玄的指尖微凉，“你戴了三年，难怪总做噩梦。”
林晚秋猛地甩开他的手，脸色惨白如纸。这镯子是她前夫送的，离婚时她气不过，特意留着，没想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