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理竞赛选拔赛的名单贴在公告栏上时，林小满的名字挤在最后一个。她盯着那张A4纸看了足足三分钟，首到墨迹在视线里晕染成模糊的斑点。
"我一定是看错了。"她小声嘀咕着，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没看错。"一个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淡淡的松木香，"你的解题思路很特别。"
林小满猛地抬头，后脑勺差点撞上陆川的下巴。他今天没穿校服，换了一件深蓝色的针织衫，衬得肤色越发冷白。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整个人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特别...糟糕的那种特别？"林小满脱口而出，随即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陆川的嘴角微微上扬："特别到让李老师破例加了一个名额。"他递来一张纸，"集训从今天开始，放学后物理实验室。"
林小满接过通知单，发现背面用铅笔草草画着一个笑脸，眼睛是两道弯弯的Ω符号。她忍不住笑出声："这是你画的？"
"证明你也会笑。"陆川转身走向教学楼，背影挺拔得像棵白杨，"省得别人以为我欺负你。"
林小满愣在原地，脸颊发烫。她低头再看那个Ω笑脸，突然发现两个符号画得并不对称——左边的Ω明显比右边的大一圈。这种不完美放在陆川身上，莫名让人觉得亲切。
物理实验室里弥漫着乙醚和金属混合的气味。林小满推门进去时，其他五个参赛者己经围坐在实验台旁。陆川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费曼物理学讲义》。
"迟到的人坐这里。"李老师指了指陆川旁边的空位。
林小满硬着头皮走过去，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陆川头也不抬地推来一张草稿纸，上面写着："建议用抬的，这椅子左腿短了3毫米。"
她抿着嘴把这句话涂改成："建议换椅子，这椅子左腿短了3毫米。"又推回去。
陆川看了一眼，在下面补道："建议修地球，这个实验室地面倾斜了5度。"还画了个箭头指向窗台上的水平仪。
林小满差点把圆珠笔捏断。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冷冰冰的优等生，居然会开这种幼稚的玩笑。更没想到的是，自己居然会配合他。
"今天我们讲电磁学。"李老师敲了敲黑板，"陆川，你来分析下这道题。"
陆川站起身时，椅子发出解脱般的吱呀声。他走到黑板前，随手画了个标准的右手螺旋定则示意图："电流方向决定磁场方向，就像..."
他的目光扫过教室，突然停在林小满身上："就像有人总喜欢逆时针搅拌咖啡，结果把勺子卡在杯子里。"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林小满。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走神时，确实在无意识地用左手搅动保温杯里的奶茶——而且勺子真的卡住了。
"这是...电磁学？"周雨薇尖声问道。
"类比教学法。"陆川面不改色，"说明违反自然规律会有代价。"
林小满恨不得钻到实验台底下。她使劲拔着勺子，突然感觉有人碰了碰她的手肘。陆川不知何时回到了座位，递来一张纸条："逆时针搅拌会导致液体表面张力不均，建议改用右手。PS：你的奶茶洒了。"
她这才发现保温杯倒了一片，奶渍正顺着桌沿滴到她的帆布鞋上。陆川适时推来一盒纸巾，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睛里闪烁着恶作剧得逞般的光芒。
下课铃响起时，林小满的笔记本己经记满了各种电磁学公式，空白处还画满了和陆川一来一往的涂鸦对话。她收拾书包时，发现一张便签粘在课本扉页上："留下。实验数据需要核对。——陆川"
字迹工整得像是正式通知，但右下角画了个小小的吐舌头表情。
夜幕降临得很快。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实验室里只剩下林小满和陆川。月光透过百叶窗，在水泥地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陆川站在实验台前，专注地调整着示波器的旋钮，侧脸在仪器的荧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为什么选我？"林小满突然问道，"我的物理成绩并不突出。"
陆川头也不抬："因为你能想到我想不到的解法。"他顿了顿，"就像你用傅里叶变换解那道力学题。"
"那是瞎蒙的..."
"蒙对也是能力。"陆川终于抬起头，月光在他的睫毛上跳跃，"就像你逆时针搅拌咖啡还能喝到嘴里——虽然洒了一半。"
林小满忍不住笑了："这是夸奖吗？"
"这是观察报告。"陆川递给她一个电路板，"现在，帮我看看这个LC振荡电路哪里出了问题。"
林小满接过电路板，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腕。那道淡粉色的疤痕在月光下格外明显。她下意识缩回手，电路板"啪"地掉在桌上。
"对不起！"
陆川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他收回手，袖子往下拉了拉："没关系。"
尴尬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林小满盯着示波器上紊乱的波形，绞尽脑汁想找点话题："所以...你为什么转学来青禾？"
"母亲工作调动。"陆川的回答机械得像背书。
"你爸爸呢？"
"在很远的地方。"陆川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远到收不到我的信。"
林小满意识到自己问错了问题。她笨拙地转移话题："这个电路...是不是电容接反了？"
陆川愣了一下，低头检查电路："真的接反了。"他的表情松动了一些，"你怎么看出来的？"
"因为波形像在跳踢踏舞。"林小满指着示波器，"正接的话应该是华尔兹。"
陆川突然笑了，不是礼貌性的微笑，而是真正开怀的笑。月光下，他眼角的笑纹让整个人都鲜活起来："林小满，你真是个怪人。"
"彼此彼此。"她小声嘀咕。
修好电路后，陆川从书包里拿出两个饭团："要吃吗？食堂关门了。"
林小满惊讶地接过："你随身带饭团？"
"胃不好，要按时吃饭。"陆川撕开包装纸，"这个金枪鱼馅的给你，我不喜欢海腥味。"
"那你为什么买？"
"便利店打折，买一送一。"陆川咬了口自己的梅干饭团，"难吃的东西要有人分担。"
林小满咬了一口，金枪鱼的咸香在口中蔓延。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和陆川单独吃饭，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么...人类的一面。
"下周就要初赛了。"陆川突然说，"你紧张吗？"
"紧张得想用左手写字。"林小满脱口而出。
陆川挑眉："那正好，你的左手字比右手好看。"
"你怎么知道？!"
"你改我纸条时用的左手。"陆川指了指她的笔记本，"字迹倾斜角度不一样。"
林小满震惊地看着他："你连这个都观察？"
"职业病。"陆川轻描淡写地说，"物理需要观察细节。"
"那你也观察到周雨薇每天换一个发卡吗？"话一出口林小满就后悔了。
陆川皱眉："谁？"
"...没什么。"
沉默再次降临，但这次没那么尴尬。陆川收拾着实验器材，突然问道："你为什么喜欢画画？"
林小满想了想："因为画里的世界比现实简单。"她指着窗外的月亮，"你看，月亮上只有环形山，没有考试，没有流言蜚语..."
"也没有胃溃疡。"陆川接话道。
两人相视一笑。月光洒在实验台上，照亮了那些电路图和草稿纸，也照亮了少年少女脸上罕见的轻松表情。
离开实验室时，陆川突然塞给她一张纸条："明天见。PS：记得用右手搅拌咖啡。"
林小满回到家，发现纸条背面还有一行小字："PPS：你的头发上粘了樱花，从图书馆开始。"
她冲到镜子前，果然在发丝间找到一片干枯的粉色花瓣。心跳突然加速——这片花瓣是什么时候粘上的？陆川又是什么时候注意到的？
当晚的日记里，她写道："2008年9月10日，晴。今天知道了三件事：1. 陆川会开玩笑；2. 他讨厌金枪鱼；3. 他观察到的细节比显微镜还多。PS：月光下的实验室，比星空还美。"
窗外，一片樱花乘着夜风，轻轻落在窗台上，像一封未写完的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