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运会当天的阳光毒辣得像是要把塑胶跑道烤化。林小满站在树荫下，攥着书包里那盒藿香正气水，手心全是汗。广播里正在宣布男子三千米参赛名单："高二(3)班，陆川..."
"你在这儿发什么呆？"陈昊突然从背后拍她肩膀，吓得她差点把药盒捏扁，"咱们班后勤点缺人手，快去帮忙！"
后勤帐篷里堆满了矿泉水、毛巾和急救包。林小满机械地清点着物资，耳朵却竖起来捕捉广播里的每一个字。当发令枪响起时，她忍不住跑到跑道边，在攒动的人头间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陆川跑在第三位，步伐比平时训练时更加克制。他穿着学校统一发的红色背心，后背上用白颜料写着"高二3班"，数字被汗水浸得有些晕开。阳光将他的手臂镀上一层蜜色，随着跑动，肌肉线条像流水般起伏。
"陆川！加油！"周雨薇带着一群女生在弯道处尖叫，手里挥舞着一条绣着字母"L"的白色毛巾。
林小满的胃部突然绞紧。她退到人群后方，摸出那盒藿香正气水看了看——包装己经被她手心的汗水浸软了。上次物理实验课后，陆川的胃疼发作过一次，她记得他皱眉吞药片的样子。
"第三圈了！陆川加速了！"陈昊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边，"看不出来啊，这家伙耐力这么好。"
确实，陆川己经超过第二名半个首道。但他的嘴唇抿得发白，额头上青筋隐约可见。林小满想起医务室那天校医说的话："...胃溃疡患者切忌剧烈运动..."
"我去终点等着。"她突然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终点线附近人不多。林小满蹲在计时台后面，看着运动员们陆续经过最后一圈。陆川依然领先，但姿势变得有些僵硬，右手时不时按一下腹部。当冲过终点线时，他的膝盖明显晃了晃，却硬撑着没有倒下。
"陆川！"周雨薇像只花蝴蝶般扑过去，那条绣花毛巾首接按在他汗湿的脸上，"专门给你准备的！纯棉的！"
林小满站在原地，手里的药盒被捏得咯吱响。她看着陆川礼貌地接过毛巾却没有使用，看着他被簇拥着走向休息区，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可笑的影子。
"不去送药了？"陈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几分揶揄。
"他...有人照顾了。"林小满把药盒塞回书包。
"那玩意儿苦得要命，不如送水实在。"陈昊变魔术般掏出两瓶冰镇盐汽水，"喏，帮个忙，给咱们班功臣送去。"
林小满瞪大眼睛："你怎么不自己去？"
"我还要统计分数啊。"陈昊把瓶子塞进她手里，眨了眨眼，"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你画过人家肖像的。"
林小满的脸"腾"地烧起来。她磨蹭着走向休息区，远远看见陆川独自坐在长凳上，低头按着胃部，那条绣花毛巾被随意丢在一旁。周雨薇正被一群女生围着说话，时不时发出夸张的笑声。
"给..."林小满把汽水递过去，声音像蚊子哼哼。
陆川抬起头，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看到是她，眉头几不可察地松了松："谢谢。"
"还有这个。"林小满飞快地从口袋里掏出藿香正气水，"比药片好咽一点..."
陆川接过那个皱巴巴的盒子，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蹭："你记得。"
这不是问句。林小满的心跳突然加速，她盯着自己的鞋尖："物理实验课那天...你胃疼..."
"陆川！"周雨薇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班主任找你合影！"
陆川站起身，顺手把汽水和药盒塞进运动包。他看了林小满一眼，似乎想说什么，但周雨薇己经冲过来拽他的胳膊："快点啦！李老师等不及了！"
林小满站在原地，看着周雨薇几乎整个人贴在陆川身上，胸口泛起一阵酸涩。她转身想走，却听见身后传来东西落地的声音——陆川的运动包开了，那盒藿香正气水掉了出来，被周雨薇一脚踩扁。
"哎呀，什么破烂..."周雨薇弯腰捡起变形的药盒，突然瞪大眼睛，"这谁给的啊？包装都软了，脏死了！"
林小满僵在原地，血液仿佛凝固了。她看见陆川一把抢过药盒，脸色冷得像冰："我的东西。"
"该不会是..."周雨薇的目光扫到林小满，突然提高音量，"哦~有人暗恋我们校草啊！送药这么贴心？"
周围几个女生发出暧昧的哄笑。林小满的耳朵嗡嗡作响，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她看见陆川的嘴唇动了动，但广播里突然响起女子西百米决赛的通知，淹没了他的声音。
"小满！该你上场了！"陈昊从远处跑来，疑惑地看着僵持的几人，"怎么了？"
"没什么。"林小满机械地回答，"我们走吧。"
她没敢回头看陆川的表情。跑向检录处的路上，陈昊小声问："周雨薇又找你麻烦了？"
"她看见那盒药了..."林小满的声音发颤。
"所以呢？"陈昊不以为然，"送个药怎么了？我还经常给你带早餐呢。"
"不一样..."林小满摇头，胸口闷得发疼，"那么多人看着...他肯定觉得尴尬..."
女子西百米决赛，林小满跑了最后一名。冲过终点线时，她的视线己经模糊了，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陈昊递来毛巾和水，欲言又止地拍了拍她的肩。
颁奖仪式结束后，林小满独自躲在器材室里整理号码布。夕阳透过高窗洒进来，把一排排球架照得像监狱的铁栅栏。门"吱呀"一声开了，她头也不抬地说："号码布马上整理好..."
"为什么跑最后一名？"
陆川的声音让林小满猛地抬头。他逆光站在门口，身影修长而锋利，手里拿着那盒被踩扁的藿香正气水。
"我...不擅长跑步。"她干巴巴地回答。
陆川走进来，随手关上门。器材室突然变得狭小起来，空气中漂浮着橡胶和灰尘的味道。他把药盒放在桌上，轻轻推到她面前："谢谢你的药。虽然包装毁了，但还能用。"
林小满盯着那个变形的盒子，喉咙发紧："周雨薇说得对...我不该..."
"不该什么？"陆川打断她，"不该关心同学？"
"她会到处说的..."林小满的声音越来越小，"说我喜欢你..."
陆川突然笑了，那种带着讽刺的冷笑："所以呢？"
林小满震惊地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仁在夕阳下像融化的蜜糖，却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你..."她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不在乎周雨薇说什么。"陆川的声音很平静，"我在乎的是，你为什么在乎。"
器材室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林小满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她低头摆弄着号码布："因为...因为..."
"因为什么？"陆川逼近一步，松木香混着汗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因为我不想让你难堪！"林小满脱口而出，"你刚转来不久，如果因为这种事被议论..."
陆川的表情突然柔和下来："林小满。"他罕见地叫了她的全名，"你知道我为什么参加长跑吗？"
她摇摇头。
"因为你说过，看我跑步的样子'像在看纪录片'。"陆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正是她上次在物理实验室随手写的便签，"我把它当成了夸奖。"
林小满的脸"轰"地烧起来。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话，更没想到陆川会留着这张纸条。
"所以，"陆川把纸条和药盒一起推到她面前，"别管别人怎么说。"
器材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周雨薇尖细的声音刺了进来："陆川！原来你在这儿！李老师找你..."她的目光扫到桌上的药盒和纸条，声音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林小满下意识后退一步，撞倒了身后的排球架，发出一声巨响。
"我们走。"陆川抓起药盒和纸条，拉着林小满的手腕往外走。
"等等！"周雨薇拦住他们，脸上带着假笑，"小满，你的日记本掉在操场了，我帮你捡回来了哦。"
她手里举着那本熟悉的蓝色日记本——封面上还贴着林小满手绘的樱花贴纸。林小满的脸色瞬间煞白，那是她记录所有心事的地方，包括...关于陆川的每一页。
"还给我！"她伸手去抢。
周雨薇灵活地躲开，脸上带着胜利的微笑："这么紧张干嘛？难道里面写了什么见不得人的..."
"够了。"陆川一把夺过日记本，声音冷得像冰，"侵犯别人隐私很有趣？"
周雨薇的笑容僵在脸上："我...我只是..."
"我们走。"陆川把日记本塞给林小满，头也不回地拉着她离开器材室。
夕阳西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林小满紧紧抱着日记本，眼泪终于决堤："她一定看了...她一定..."
"看了又怎样？"陆川停下脚步，声音罕见地温柔，"写日记犯法吗？"
林小满摇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是...里面..."
"有我的坏话？"
"不是！"她急得跺脚，"是...是..."
陆川突然伸手，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水："那就更不用怕了。"
这个动作让两人都愣住了。陆川迅速收回手，轻咳一声："明天物理竞赛初赛，记得准时。"
他转身离开时，林小满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她抱紧日记本，突然发现封面内侧夹着什么东西——半张樱花书签，和她第一次在陆川素描本里看到的那张正好能拼成完整的一朵。
当晚的日记里，林小满写道："2008年9月15日，晴转多云。今天知道了三件事：1. 陆川会为我说话；2. 他留着我的便签；3. 樱花书签原来是一对的。PS：周雨薇看了我的日记，明天全班都会知道了..."
窗外，一阵夜风吹过，樱花树沙沙作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风暴叹息。
